;百里玹夜却始终挂着笑,惬意凛然。
小丫头思索着,拉着小辫子弄倒嘴巴上方,撅着小嘴儿,借了鼻子夹着发尾,声音乖乖地说道,“父皇你快看,这样我也有胡子,是不是很丑很丑哒?”
陌影被气得快要吐血,当着千禅和荣绍的面,只得呵止两个小家伙。
百里玹夜却忍不住爆出一阵大笑。
千禅和荣绍跟在后面,始终保持距离,没有上前打扰。看得出,徒儿托着三人丝毫不成问题,他们也乐得两手闲闲。
只是,前一刻,凤迤逦和严怀景的那番话,也亘在两人心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
靖周新都玄月城,以白玉石铸就,在艳红的晨辉里,染了一层美丽的彤红,高高的楼阁间,晨雾清幽,远远看上去,似一座幻城。
近了主街,正赶上晨市刚开,大街小巷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随处可见异域奇装异服之人。
城卫们奔跑着穿街过巷,严谨有序地巡逻着。
百里玹夜带着妻儿星夜兼程,这会儿刚到,他柔声问两个小家伙,“饿不饿?”
这是一个应当踊跃回答的问题,两个小家伙却早已经睡得人仰马翻,毫无反应。
陌影忙道,“先回宫吧,我还穿着睡袍,这样子不合宜在大街上走动。”
他温柔笑看她一眼,视线掠过她胸前雪白的肌肤,瞳仁灼灼微黯,忙转了方向,飞得更高了些。
被带着自半空掠过,陌影惊奇地发现,每一条街道上,都装点着她最爱的蓝色玫瑰,这仿佛是玄月城的风俗。那美得纯粹的蓝色花朵,让整座雪白幻美的城,显得愈加纯净如雪,不容污垢。
皇宫内,此刻早朝未散,皇帝不在,便由太上皇主理。
百里玹夜飞过了宫墙,让荣绍去通传皇祖母与父皇,便带着妻儿直接入了凤影宫。
*
庭院里,有暖热的池水,一年四季都可鸟语花香。
陌生的宏大宫殿,内外无人,却暖热温馨,晨光满堂,叫人心底敞亮。
一迈过门槛,陌影就看到殿顶上的以七彩宝石拼成的祥云飞鸾图,那云,那鸟儿,那蓝天,似真的一般,一仰头,冲撞满眼的惊喜。
宏大宽敞的圆窗,敞亮剔透,可见内外花园的景致。
栩栩如生的金雕凤凰仙灯,铺了雪白狐皮的凤椅宝座,鲜红的千年珊瑚屏风,无一处不高雅柔美富丽辉煌。
内殿里,却是四处红纱飘渺,喜字张贴,似一座新房。
墙上挂着几幅画,是百里玹夜亲手所画,除了她和惊宸的,竟还有女儿的,从那墨迹来看,是近日刚完成的。
可这狼人四处奔忙,何来的闲暇给女儿画像?
小丫头在画上眉眼弯弯,穿着一身小粉袍,脚边跟着她的雪儿,那背景是水晶阁里的情景。
看到落款的时间,她才明白,那会儿她还在攻打莎车国。
想起小丫头初见他时,大叫“坏人”,她忍不住莞尔。
百里玹夜手臂疲累,见她看着那幅画出神,忍不住提醒道,“在那边傻笑什么?不累吗?”
陌影忙不迭地看着,恍惚转身,这才发现,那可怜的男人一手背在后面托着儿子,一手在前抱着女儿,那姿势快绷不住。
她忙上前,从他腋下接了女儿抱在怀里,却发现,小丫头睡得不踏实,被一碰就哼哼嚷,小手始终揪着父皇的袍子,废了半天劲儿才掰开了手指。
“丫头乖,娘亲搂着睡觉觉……”
她诱哄着,拍着女儿的小屁股,走到床边便兀自上了宽大如海的暖榻,拥着怀中的宝贝疙瘩躺下,又拍了拍床侧,示意百里玹夜抱着儿子也躺一会儿。
百里玹夜把儿子放在她身畔,本想这就去给祖母和父皇请安请罪,却终是扛不住诱惑,吻了吻三张疲惫的脸儿,心沉沉落在肚子里,随手挥下纱帐,也和衣躺下。
什么男宠,什么侍寝,什么鬼医,什么纳妃,什么征战……都统统烟消云散,他此生所求,不过就是这一方纱帐内的幸福。
曾经,他妒忌凤纯的,现在都得回来了,总算能睡个踏实觉。
然而,一挨近了身侧柔软的娇躯,馨香入了肺腑,却反而睡不着。
陌影眯了一会儿,察觉他轻灼的视线,睁开眼睛,就见他绝美的五官放大在眼前,细细地吻,印在唇上,她不禁红了脸儿,怕惊醒一双儿女,只是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没有用力推拒。
他极有分寸地浅尝辄止,视线贪恋描画着她的眉眼,低柔说道,“给别人那一方喜帕,是我不对,那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她听得微怔,凤眸默然轻眨,才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婚宴……
宋景雯恬静的微笑,百里遥不着痕迹地挑拨,严如玉那一晚似乎也是醉醺醺的……旧人旧事,似在前生。
他迟来三年的辩解,只是为那一时的粗心大意。
想说他小题大做,泪花却先滚出了眼眶。她焦灼地握住他的手,张口欲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挪动靠近,亲昵抵住她的额,懊悔地哑声说道,“让你以第二个身份嫁给我,也是我的不对。可是,当时我别无选择,也不忍看你在大牢中煎熬。”
“玹夜,你不要这样!是我不对……是我没有顾忌你对父王和母亲的忌惮,我有错!”她泣不成声,依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你原谅我……”
“傻丫头,我是男人,理当把你护在羽翼下。”这样牢牢拥她在怀里,心底却还是急切的,“以后,我给你读佛经,陪你笑,陪你哭……你可愿意当我的皇后?”
她知道他心里还是不痛快,非要过了那一关,才能心安,于是痛快地扬起头,“皇妃就好,封个什么明妃,玉妃,德妃之类的,也少些麻烦。”
“好吧,就依了你。”
他柔声说着,环住她的腰,小心翼翼地收进手臂,仍是恍若在梦里。
陌影心里还是惶惶不安。
她不知靖周百官的反应,不知百里珣与太皇太后是何态度,不知父王和母亲在皇宫里如何因她的叛离而恼怒……最后揣测,思忖,折腾到头晕脑胀,才沉沉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在耳畔说,“放心睡吧,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有我呢!”
因这磁性低沉的声音,她肩膀放松,脑海放空,每一根血脉都似舒展了。
*
陌影醒来时,殿内却并不宁静,窗外传来儿女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的笑声。
她坐起身来,就见外面日已西斜,花木扶疏的院子里,刚刚搭起了两个秋千架。
是的,秋千架。
她年幼时总期望有一个秋千架,可惜母亲在院子里种满了梅树。
宫女嬷嬷们护在两个小人儿后面,生怕磕了碰了,直提醒着小心。
瞧着小丫头被哥哥追得喘不上气,还一径地惊笑大叫,陌影忍不住莞尔笑出声。
惊宸很疼爱妹妹,跑来跑去也极有分寸,想到这孩子所经受的一切,她心头还是一阵疼。
候在内殿纱帘外的三个女子听到她那一声笑,忙端着洗漱用具进来,齐声道,“恭请宓柔贵妃金安!”
陌影哑然失笑,宓柔?她以为是端,雅,还有什么喜,懿,悦之类的。
明明说封妃,又封贵妃,他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宓柔,给她这样的封号?是嫌她不够安静,不够温柔?
这三年,她的确是戾气重了些。恐怕,她斩下莎车国国君首级的一幕,也吓到那只狼人了。
俯视着近前三张熟悉的面容,陌影慨然叹了口气,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忙上前扶住中间的女子的肩膀,“香茹,吉祥,如意,都起来吧,看到你们真好。”
三个女子看到她,却又是尴尬,又是紧张,唇角眉梢都忍不住战栗。
“以前在哪里任职?”陌影还是保持着微笑,示意她们把东西都放在桌上。
香茹忙把水盆搁下,忙道,“回贵妃娘娘,在太皇太后身边。”
陌影兀自洗脸,察觉她上前,随手一摆,便制止。
“若是如此,还是回去她身边吧,一会儿我奏请陛下,让他派几位吸血鬼宫女过来。”
三个女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如临大赦,忙磕头谢恩。
“退下吧,我自己洗漱即可。”
“是。”
吉祥和如意逃似的出去,香茹走在后面,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又折回来。
“娘娘的封号,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坚持封娘娘为妃,陛下说娘娘诞育一双儿女,贵为一国公主,理当位及皇后,太皇太后让步,册封娘娘为贵妃。”
呵!那只狼人果然变得狡猾了,竟连他的祖母也算计。
“既然太皇太后如此说,那便是贵妃吧。”
香茹又愧疚地俯首道,“奴婢们并非嫌弃娘娘的过去,是太皇太后派奴婢们过来监视娘娘,奴婢们不愿陛下为难,也不愿娘娘和小主子们难过,所以……”
陌影宽和笑了笑,安慰道,“香茹,我明白!”
曾经她拥着她们,在靖周旧宫的宫道上大笑,大家有钱一起赚,有福一起享,她相信她们并非冷漠绝情的女子。
“娘娘从前对我们的好,我们都铭记于心。”
陌影欣喜望着她,忽然就放松下来,“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可有喜欢的男子?”
“娘娘……”香茹不可置信地抬头,顿时红了脸儿。
“一直伺候别人,不是一件好事,再说你认为不对的事,太皇太后却认为是对的,你今日还能逃过不喜欢的差事,下一回呢?”
“奴婢听凭娘娘安排。”
“我看玄月城人生鼎沸的,若是做生意,定然能大赚一笔,我开个店铺,你和吉祥如意都去,赚了银子我四,你们六,你们三人一人得二,也能攒下些积蓄,将来得了夫君,有了孩子,也能安稳些。”
香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么眨眼的功夫,她就能得了自由,还有钱赚?!
她惊喜一笑,忘了谢恩,激动地扑上前,也几乎忘了陌影是吸血鬼的事实,便激动地抱住了她。
陌影正往脸上拍玫瑰露,满手粘稠香浓的液体,只能怪异地高举起来。
偏在这时,内殿入口那边传来两声咳嗽。
那一身明黄的龙袍,贵雅冷酷不减,声音里还有几分愠怒。
“朕的女人,谁准你抱的?香茹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就爱吃醋!”香茹忙后退,见百里玹夜,忍不住笑着行礼。“陛下恕罪,奴婢是太想念娘娘了。”
百里玹夜被陌影似笑非笑地瞅着,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和宫女吃醋,当然不至于,但是,就怕宫女也是喜欢女子的,那红煞便是其中一个异类。
“退下吧,你们商量的事儿,朕都听到了,准奏!”
两个女子齐声道谢,“谢陛下隆恩!”
百里玹夜摆手示意香茹退下,上前,见陌影脸上又亮又香,神清气爽,忍不住凑近了,细细瞧着她的脸儿。
陌影忙把玫瑰露拍在脸上,顺势挡开他的视线,心里地甜蜜却压抑不住地直往上冒。她真不敢相信,眨眼,她就随着他来了这里,还成了他的贵妃。
他瞧着她失神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忙催促,“快梳妆,皇祖母一会儿过来。”
陌影脸色微僵,无奈地道,“我该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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