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再拿起画笔,却并非一蹴而就。
就这样拿起来,是很草率,说是拿,也拿不起来,失败是一定的。
到底该怎么重拾画笔,方法是什么,她不知道,连想都不敢想,甚至认为也许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想到这里,周垚垂下眼。
半晌,她才听到那低沉的嗓音问道:“当初为什么放下画笔?”
周垚没抬头,眨了眨眼,口吻很淡,很冷漠。
“我到美国后一段时间,我的老师看着我的画,告诉我,我的画技法稚嫩,不按照常理,一切都是按照本能的情绪趋势,才形成了那样的作品,它很美好,很梦幻,也很单纯,具有当今画坛上极其少见的气质。”
周垚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声音似乎有些远。
周垚:“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一张白纸一样的生活。他指的是xing。他还告诫我说,让我千万不要盲目去尝试xing爱,一旦尝试,我对艺术所有的美好想象和抒发,都会变得污浊。”
周垚静了一秒,突然笑了,抬手撩过鬓角的碎发,随即一把摘下帽子,又去顺头顶的蓬乱。
然后,她抬起眼,眼里有着淡淡的哀伤和无奈。
周垚:“我没听他的。我去试了。”
没有涂抹半点颜色的唇,只是浅粉色。
她抿了抿唇角,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结果果然如他所言,后来我的那些画,他说他只看到了黑暗,绝望。他说,他没办法救我了,他很失望。他说,我把自己毁了。”
周垚:“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拿过画笔。因为我害怕。”
老师的失望对她来说还只是其次,当她自己看到那些画时的绝望才是致命的□□,好像她充当了自己的刽子手,亲手拿起了屠刀,往自己最珍贵的财富上割裂开。
那些油彩的味道,也在一夕之间变得让人窒息,一点都不好闻,她恐惧、害怕、战栗,甚至还开始对它们过敏。
但她知道,那只是一时的,是她精神上导致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
她在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她,深渊将她拽进去,她爬不出来,也无力而为,除了在底端挣扎,什么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周垚别开脸,看向窗外。
窗外日头正盛,阳光窥探进来,照着一室温暖。
可她却觉得异常的冷。
她想到那天,她抓起手边的画笔发泄,有的被她掰断了,还弄了自己一手血,有的被她扔在墙上。
她把角落里的那些未完成的作品全部扔进碎纸机。
她蹲在地上,抱膝痛哭。
那时候的她,脆弱,无知,傻逼,无助。
如今的她,麻木的回想着过去,连疼的感觉都忘了。
周垚看了窗外片刻,回过头来,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眸子,异常温柔。
也很有耐心。
好像只等她回过头来的这一刻。
他缓缓开口:“后悔么?”
周垚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后悔?
在经历过那么伤痛的过去之后,她是不是该后悔呢?
周垚:“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什么,只后悔自己没有来得及做什么。最痛苦的时候,我恨那个傻逼的自己,不然也不会有以后的周垚,但是现在,我庆幸我曾是那个傻逼,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周垚。”
周垚:“我做的每一个决定,它们都成就了现在的我。我后悔么,我怎么后悔,我若是后悔了,那我是谁?”
无论好的,坏的,善良的,邪恶的,可爱的,顽劣的,甚至是每一个错误,那都是她的一部分,少了任何一块都不够完整。
后悔,是最无用的。
周垚拨开头发,突然笑了。
素面朝天,清水的面容如同小女生,但那笑容却透着世故,却又奇异的纯净。
然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神色一转,玩世不恭起来。
笑看着仇绍,双手撑着下巴,肘部就搁在台面上,一脸不太认真的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不等仇绍回答,周垚自顾自继续道:“你绝不是因为天分不足。那么,是受过伤?心里的伤?肉体的伤?”
仇绍定定看了她片刻,修长的手端起她的咖啡杯,抬手将杯缘凑到她嘴边。
“温度合适了。”
周垚盯着他看,一眨不眨的,缓缓张口,咬住杯缘,就着他的手将余下半杯倒进肚子里。
然后,她伸出舌头,舔走唇上的咖啡渍。
那淡粉色的唇,润泽晶亮。
他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唇上。
然后,周垚眼角上挑,问他:“今天到底画不画?”
他口吻十分果断:“不画。”
周垚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跳下高脚凳甩头走人。
可他的动作却更快,话音落地时,人已经向吧台外走,绕过吧台,走到她跟前。
“但是有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
……………………
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
是什么?周垚一点概念都没有。
下一秒,她就想歪了。
仇绍伸出一只手,就在她面前。
周垚盯着那大而厚实的掌心,静了两秒,将手搭上去,被他攥紧。
然后,她下了高脚凳,被他一路拉上二楼。
木质楼梯“嘎吱”作响,每一道声音都在这栋空旷的建筑里发出回响。
拐了一道弯,二楼的格局映入眼帘。
午后的日光洒进来,照在木质地板上,温暖祥和。
四周靠墙的地上,摆放着许多艺术作品,有雕塑,有画了一半的画,有油彩颜料,有笔和画板。
仇绍一上楼,就将鞋子脱下,放在一边。
周垚见状,也脱掉自己的。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来到中央。
周垚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床。
她还以为,他所谓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是那个。
她看向仇绍的背影,挺拔笔直。
仇绍已经走向居中的那面墙,那墙上架着一个巨型的画板,画纸铺在上面,白的纯粹,很想将它弄脏。
仇绍从脚下的纸箱子里拿出一把彩色气球,侧首招呼周垚过去。
周垚走过去一看他手上的动作,明白了。
原来仇绍是将不同颜色的颜料注入到气球里,转而再用图钉钉在巨型画板上,等将所有气球钉好,他们再用飞镖一个个射破气球,让颜料流出来,让不同颜色的颜料汇聚到一起。
这种行为艺术作品,周垚以前在美国经常玩,起先觉得有意思,后来觉得没啥稀奇。
突然间,她有点失望。
她没想到仇绍居然用哄小孩的这套东西,来敷衍她。
但周垚没表现出来,看了一眼仇绍认真的侧脸,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即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熟练地将颜料逐一注入进气球。
一时间,周垚连放在包里的那件衣服都懒得拿出来了,弄脏了t恤也无所谓,又不是真的画画。
数分钟后,两个人灌满了半箱子的气球,画板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
周垚面无表情的拿起一把飞镖,看也不看仇绍一眼,只淡淡问了一句:“我先来?”
下一秒,她手里的飞镖就飞了出去,正中中间。
“唰”的一声,红色气球破了,流出来蓝色的液体。
仇绍双手环胸,也不动作,只看着她玩。
周垚起初百无聊赖,后来只当发泄,射飞镖射上了瘾,直到大半个画板的气球都被射爆了,她甩了甩胳膊,白了仇绍一眼。
“不玩了!”
周垚撂下这三个字,拍了拍手,转而走向角落,要拿起包回家。
她受够了!
可与此同时,身后却传来“咣当”一声。
周垚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那巨型画板,已经被仇绍撂倒在木地板上,那些还没有破裂的气球颤颤悠悠的晃动着,有的因为这个剧烈震动而流出颜料,有的则完好无损。
周垚不明所以,又见仇绍从角落找出一个巨型的塑料布,是那种偏厚的材质。
他健臂一扬,塑料布便在空中敞开,轻飘飘的落下,正罩住那画板。
怎么,他的玩法后还有下一步?
周垚皱着眉,有点好奇的走上前,来到仇绍身后。
……
…………
“你要干嘛?”周垚问。
“啊!”
下一秒,周垚就尖叫出声。
她是真的吓了一跳,靠。
仇绍一把扯过她的手臂,用力一推。
她根本站不稳,脚后跟磕在画板的边缘,又是“咣当”一声,她人已经跌坐下去。
她刚好跌坐在画板上,屁股生疼。
下面几个气球,不堪负重,相继破碎。
颜料在塑料布下散开,一块儿一块儿。
“我、靠!”
周垚脑子一蒙,第一反应就是仰头要骂人。
可是抬眼的瞬间,她却愣住了。
双目直勾勾的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
仇绍正当着她的面,一件件将衣服脱去,露出健硕且线条流畅的肌肉。
日光披在他身上,如同洒下一层金色,罩着那蜜色的皮肤,勾住她的所有目光。
上一回他们做是在晚上,阮齐那小破屋灯光暗的像是供不起电,他们看不清彼此的模样,视觉冲击远不如手上的触感来的清晰。
可这一刻,却像是弥补了过去所有。
周垚仍记得,在健身房里她见他胸膛剧烈起伏的模样,那绷在身上的t恤被汗水浸湿了,勾勒着蓬勃的肌肉。
她仅仅看着,就兴奋。
……
…………
此时此刻,周垚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神瞬间变了,扬着下巴,眼帘半垂,目光一转,透着魅惑。
抬手间,她将胸前的头发撩到后面,歪着头,缩着脚,迎上他的目光。
那眸子又黑又沉,他在笑,定定的看着她。
然后,他缓缓伏下身体,如同远古时原始人类求爱的姿态。
周垚要撤脚,却被他拽住。
周垚脚趾缩了一下,下一刻,就用力向他踹过去。
仇绍挨了这一记,吭也不吭,只看着她笑。
周垚眯了眯眼,声音轻柔:“你这个王八蛋。”
他终于应了一声“嗯”,随即说道:“嗯,我是王八蛋。”
仇绍俯身而上的吻,就落在她的耳边,牙齿轻啃着大动脉,细细密密。
周垚缩着肩膀,声音低哑而性感。
“王八蛋,你、敢、耍、我。”
仇绍没说话,只是轻笑。
周垚咬着唇,不让声音溢出。
他却越发用力。
直到听到塑料布下气球一个接一个破掉的声音。
那些声音,竟意外的成了助威的道具。
周垚的手,毫不客气的抓着他的背脊。
他疼,却欲罢不能。
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原本白皙的肌肤,渐渐变成了粉红色。
迷蒙间,她微微抬眼,目光越过他的肩膀。
下一秒,仿佛受到惊吓,她微张着嘴。
仇绍一声闷哼,抬眼。
然后,他知道周垚看到了什么。
画室的房顶上,装了一大块水银镜,因为时间久远而有些斑驳模糊,却不妨碍照人。
……
…………
周垚看到镜中晃动的影子,吓了一跳。
静了两秒,仇绍的唇凑到她耳边,声音沙哑:“喜欢么?”
她那氤氲的目光迎向他。
然后,她轻声说:“让我起来。”
意识崩溃的刹那,她低下头去咬他的耳朵。
呼吸灼热,声音娇媚。
只有两个字。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