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后的路上,他对郭斌道:“这一年来,皇甫车骑南征北战,先后于长社、广宗立下大功,又于中原百姓有大恩,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剿灭黄巾,复振汉室,功劳之高,可谓震古烁今,天子又哪里能放心得下?西北羌乱,乃藓芥之疾,派一员猛将便可反手平灭,哪里又用得着皇甫车骑亲自前往?天子只是借着张让与赵忠之手,让他去长安吃点小亏再回来,这样再削其官爵,便有了理由,亦不会太过显眼。”
关羽听了,一脸愤然道:“哼!朝廷无道,小人当权!皇甫车骑英雄盖世,我们应当设法提醒才是!”
戏志才则笑着摆摆手,道:“这都是皇甫车骑故意为之,所以明哲保身之道,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关羽一脸不解,道:“军师这话,好生奇怪。难道遭小人陷害,亦是皇甫车骑能想得到的?”
戏志才道:“皇甫车骑之叔父皇甫规,乃凉州三明之一,其父亲皇甫节,曾任雁门太守,久镇边地,皇甫将军家学渊源,又哪里是莽撞之人?其幕中能人辈出,又哪里会想不到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云长难道忘了阎忠之事了吗?”
霎时间,当初刚一招降广宗城内张角所部黄巾军后,那首冀州流传的民谣便涌上众人心头。自那时起,皇甫嵩便有自污以保全自身的念头,如今又哪里会误入觳中?想来也是,皇甫嵩毕竟是于平灭黄巾之乱有大功之人,若是真的搞得太惨,岂不寒了众人之心?有了当初党锢之祸的教训,天子又岂会再做如此傻事?
想到这里,众人方松了口气,皇甫嵩虽可能会受到天子申斥,甚至会削爵贬官,却应当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只是,如今郭斌遇到了塞外三城这么一档子事儿,又哪里会厚着脸皮再去打扰看起来已经“自顾不暇”的皇甫嵩呢?
不过,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实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郭斌当初所求,不外是拉着蒲头与和连对抗。以塞外三城与蒲头所部长期合作的交情,双方已然形成了相互信任的关系,况且蒲头正是借着塞外三城的货物,与西部鲜卑进行交易,既在经济上获得了极大的利润,又在政治上获得了西部鲜卑各部酋长的认同。蒲头单于在鲜卑各部心目中所以能与和连一较长短,这也是极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很明显的,若是和连真的将塞外三城攻了下来,中原商人自是再不敢前来塞外交易,蒲头亦绝不会再有如此稳定的收益来源,其与西部鲜卑刚刚形成的贸易关系势必会因此而终止。便是和连自己开始经营塞外三城,中原商人又哪里会相信他,而无所顾忌地前来与他做买卖?即使一切如故,也不理会因为缺乏人才而导致的管理混乱,只是塞外三城换了个主人,和连亦再不可能与蒲头进行平等公正的贸易,而势必会通过贸易来压缩蒲头所部的生存空间。草原上就是如此,一山又岂能容二虎?
因此,支持郭斌对和连的战争,是蒲头最聪明,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事实证明,跟着郭斌有肉吃。
升龙谷内的一场大胜,和连身死,亦彻底断送了大单于庭的政治和军事地位。和连之死,使得蒲头又有了争逐大单于的资格,因为骞曼年幼,难以服众,而蒲头又是大单于檀石槐的亲孙子,也是如今草原上实力最为强盛的部落酋长之一,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有做大单于的资格。
当初,郭斌紧急召见扶罗韩,为的就是让他将自己的意见转达给蒲头。郭斌的意思是,汉家朝廷会下旨,策封蒲头为鲜卑大单于。表面看来,既然得了大汉朝廷的认同,那么塞外三城无论是生是死,便都与蒲头无关了。因为获得了大汉的策封,便是大汉的臣子,自会有商人前来贸易。
然而,郭斌当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便放过他,蒲头获得天子策封的条件,便是出兵塞外三城,直接介入战争,与和连所部进行正面冲突。这样,塞外三城便算是在塞外拉起了一个实力极强的盟友。
而这个事情亦容不得蒲头推辞,因为无论他会否同意,朝廷策封他为大单于的消息都会散布到塞外各部之中。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在政治 斗争中,许多时候不是看你想不想做什么,而是看你有没有做的实力。在王位的争夺中,只要你有争夺王位的资格,就是要被率先铲除的对象。因此,只要朝廷策封蒲头为大单于的消息散布出去,那么蒲头与和连的矛盾便被激化了,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届时,除非他亲自去和连部中磕头道歉,乃至从自己身上割下来一块肉,喂饱了和连,剩下的便只有与单于王庭硬刚到底一条路了。郭斌这一手,玩得全是阳谋,蒲头一点儿退步的余地都没有,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