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一盏灯光依然亮着,从窗户折射出昏黄光线,似乎在坚挺等待游子的归来。
嘎吱。
一道修长而有型的身形,推开了红漆大门,径直往里走进。
轻车熟路的越过大厅,走廊,练功场......最终停步立在内堂外头。
“进来吧。”里面传出一道暮年沧桑之声。
林克想了想,终究抉择进去。
当人步进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挂着白帆,烧着火盆的小型灵堂。
有位花甲老人垂垂老矣的坐在铺垫上,浑浊的眼睛望着火焰出神,两手龟速折着纸钱投入火盆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一下子之间,苍老二十多岁的郑师,林克陷入沉默之中。
时间过去许久,才犹豫出声道:“师...父...”
两眼无神的郑师,听到这句话,心神瞬间回归:“小克,你知道么?”
“当年我才三十出头,刚从洛天行省出来逃难。一路上穿市过县,跋山涉水,远离北伐军和大庆官军在北方的战火。”
“便在这艰苦途中,我意外遇到你大师兄。”
“那天,我记得非常清楚。走了几十公里不停歇的我,偶然路过一个村子,准备进村挑户人家讨碗水解渴。”
“于是缘分之下,便来到了他家。那时,他才三四岁大,长得灰头土面,瘦骨嶙峋,没有半点城里孩子那样白净。而且还很胆小,见有陌生人来,只敢躲在门边,远远的偷看我。”
“我见他有些可怜,便摸出包袱里的米糕递给他吃,可是他很害怕,一溜烟儿的跑开了。”
林克并未打断郑师的讲述,只静静倾听二者初次相识的画面。
“我当时笑了。乡下的孩子,就是和野猫一样。羸弱脏陋的外表下,对外来事物抱有极大的戒心。”
郑师目中隐显光珠,面上露出强笑。
“后来招待我的是他爷爷。他爷爷拖着病残之身,步履蹒跚的给我打了碗水。”
“于是在破旧露风,采光阴暗的农村土房子里,借着喝水的功夫,我和他爷爷聊上了天。”
“后来得知,你大师兄是个苦命的孩子。”
“从出生开始,短短三年内,父亲早逝,母亲病亡。只留有爷孙三人,但在我来这里前不久,他奶奶又才刚刚病逝下葬。”
“你是农村的孩子,你该知道农村人的痛苦。常年累月的干重活,又没有充足的肉食来保证身体,往往无病变有病,小病拖大病。”
“最后四五十岁,什么都没有,除了苟延残喘,痴长年纪,只有一身的暗伤和病痛了。”
“你大师兄便出生于这样的贫苦家庭中,而当时他爷爷亦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但凡早一年有点钱去治病,都可多活十年。”
“遂在他爷爷的苦苦恳求下,我于心不忍的带走了你大师兄。”
“或许在他爷爷眼中,爷孙分离是件大好事吧。毕竟自己又快死了,孙子才那么点大,今后又有什么活路呢?还不如将希望寄托在我这个陌生人之上。
“这世上已经没有比浑浑噩噩呆在农村,一辈子受人剥削,牛马一样的干活,更黑暗的事了。如果有,只能讲钝刀割肉比死亡更痛苦。”
郑师絮絮叨叨说着大庆末年农村的普遍现状。
“往后日子便是我和你大师兄相依为命的生存。”
“从小养到大,我早已将你大师兄看成自己亲生孩子。现而今,你大师兄身亡,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虽郑师语气极度感伤,但却没有丝毫恨意。
“既然抉择踏入江湖,武人的宿命早已注定。即使赢了一百次,但你只需输一次,一切便都前功尽弃。而这亦正是武道的魅力。”
“我们武人苦苦追求的不就是不可能中的可能么?”郑师眸光含泪,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过了今夜,我这老头子自会给外界一个交代。”
“我走后,小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郑师并未仇恨林克,而是对其细心叮嘱道:“只要人在,心意门永远都在。”
“不为良官,即为悍匪。”
“我和你几位师兄都走上了邪路,沦为而今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不过我很欣慰你还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很难得。武人本该如此。然而,没有几人做得到。”
话及此。
郑师仿佛说累了,拂了拂手,平静道:“你走吧。我想静静的在这呆呆。”
林克眸光微闪,迟疑了下,终究转身离开。
人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上去这趟什么事都没干,其实他内心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该去程泽那里了。”
“看看今日白天有什么说法。”
在浓浓夜色下,林克身形一动,掠出道道残影,直奔向远方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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