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房门,她走得非常快,几乎是一路半跑拉着灵越转向后园,穿过花木,推开僻静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屋。
这间小屋大约好多年都没有人来了,空气中弥漫中粉尘,两人一进门,就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珍珠松开灵越的手,走到窗前哗啦啦一把将暗绿色的窗帘拉开,夏日蓬勃的阳光立刻透窗而入,整个房间的黑暗一扫而光。
房间里到处堆着木头和各种石料,地上还摆着各种加工木料和是石料的工具。靠着墙壁的几个架子上,摆着小狗小猫等成品的物件,有的手法笨拙,有的却十分精巧。
“这是公子的工坊?”灵越想起小时候庭玉送给她的玉猴,想起来他从小就喜欢雕刻,
“是的,从前公子很喜欢在这里雕刻。”珍珠边道,边引她走到一个木架前,那个架子上盖着一层朱红色的布幔。
灵越好奇地猜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珍珠看了她一眼,轻巧地一抽,布幔掀开了,露出一排摆放整齐的石像,她都惊呆了!
这些玩偶神态各异,有的在低眉,有的在浅笑,有的在嘟嘴,有的在跳舞。虽然雕刻手法不算十分精巧,但是从眉目轮廓,能看出她们其实是一个人。
“这……”灵越喃喃,“这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我也不清楚。”珍珠语意十分酸楚,“但是我知道公子这些年一直挂念着她。”
“公子十五岁那年,每天闷在这里,雕了好多的娃娃,个个都是相仿的面目,今天我一看,才明白,这些娃娃跟你有点像啊。”她静静地看着灵越,眉心点点愁。
“我想,公子一直在等你长大吧!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娶亲,也是为了你。”
“珍珠……你……”灵越一怔,算起来初见沈庭玉,那时她不过七八岁的孩童。那时的他,是她最喜欢的大玩伴啊。
珍珠咬了咬嘴唇,望着远处一只憨态可掬的大阿福,梦呓般继续道,
“我原本只是香浮居里的二等丫鬟,平日里只管洒扫庭院,做些跑腿的事,公子起居有一众大姐姐操持,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公子。”
“公子那年从青州回来,将年长的姐姐们都打发出去嫁人了,我和果儿一下成了公子的贴身侍女,公子教我们识字,让我们读书,我发现,原来公子对什么淡淡的,好像拒人千里,内心其实跟亡故的夫人一样温和善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公子生出了妄想。”
“你一定在我笑的痴心妄想,对不对?公子成年之后一直拒婚,别人都不知道,我心里竟是暗暗高兴的,我是这么卑微,自然是配不上公子的。公子的心里眼里,曾经装着的是这个娃娃,从来也没有我的影子吧。只要能留在公子身边,一年,十年直到老去,我就心满意足。”
“自从你来到沈府,公子开始笑了,他看着你的眼神也充满了……”她垂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灵越慌忙馋住她,她却固执地跪下,仰头看着她,眼神里俱是乞求之色。
“我求求你,如果你嫁给了公子,不要赶走我,好不好?“
真是个痴情的女子。
灵越知她误会甚深,她手上略一用力,珍珠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自己托起,不有自主站了起来。
灵越轻轻道:“傻姐姐,有话站起来说。”她掏出帕子,小心轻柔地替珍珠擦去脸上的泪水。但珍珠的眼睛仿佛清泉一般,泪水汩汩不断。
灵越发出了一声叹息。“珍珠,你家公子待我不同于常人,实则是因为我家和沈家有旧,我们自小就认识,情同兄妹。我来到沈府只是个阴差阳错,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很快就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珍珠抬起了头。
“我也不确定,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我不会留在这深深的宅院里。”灵越抬眼望向窗外,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地在花间飞舞着,外面的风吹动着枝叶沙沙作响,一切是那么自由欢快。
她的嘴角不觉含笑,“所以,你大可放心地守着你家的公子。”
珍珠闻言破涕而笑。
灵越和珍珠慢慢走回前院。
紫藤花畔,阳光灼热而强烈。
立在花架下的沈庭玉,慢慢转过身来,第一次成年之后女子装扮的灵越,略略失神。
含笑向他走来的少女,面庞肌肤如玉,一双清澈的眸子珠光离合,一头丰盈的乌发失去了管束,披垂到腰际,如同黑缎子一般闪闪发亮
她向他走来,正如无数个梦里见到的那样。
他应该像梦里那样满心欢喜地迎上去,可是此刻为何那么悲伤,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
“你们去哪儿了?”他只得待在原地,一如平常。
灵越向他微微一笑,就像夏日里的一朵青莲迎风缓缓盛开。
“不过去了一下珍珠房里。”
她这样答道。
他命令自己的心不许跳得如此疯狂,却无济于事。
“灵越最好还是把头发挽起,把脸涂得更黑一些。”他莫名其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