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凤忙说:“这是咱们后勤处张主任家的孩子, 以后在咱酒楼长包饭。”她把蜜蜜的作业本拿了起来,给韩超看:“这孩子还挺能干,能赶着韩蜜写作业。”
韩超当然认识张松涛, 对方是文职,身在后勤部,人很不错。
而且他是齐彩铃的丈夫。
于这俩娃, 他有个犹疑:“彩铃呢?”
“说是因为萧定天的事在闹离婚。”陈玉凤说:“他们包饭, 就怕彩铃不高兴。”
韩超倒不会考虑这俩娃来家吃饭, 齐彩铃会不会高兴这种事。
反而问:“既然不高兴,她和张松涛为什么不给孩子做饭吃?”
他小时候也不读书,他甚至会当着老师的面扯了作业本在上面撒尿, 他的书是在战场上读的, 是在战火纷飞中接到俩闺女的照片, 知道有娘仨在等自己,怕战争结束后他养不活妻女, 才在狙击台上咬着牙读的。
所以他比陈玉凤更头疼韩蜜, 因为她跟小时候的他完全一样。
他担心自己走过的弯路韩蜜也要走, 他犯过的错误韩蜜也要犯。
他看着张大娃,因为目光太凶,陈玉凤拉了他一把, 怕他要打孩子嘛。
韩超忽而伸手,蜜蜜扬扬得意,甜甜忙开解:“爸爸, 哥哥是开玩笑的。”
结果韩超拍上张大娃的肩膀, 却说:“即使现在我也打不过你, 以后我家韩蜜就拜托你了,但不能动手, 男人不能动手打女人,明白吗?”
所以这个叔叔很聪明,他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吧?
张朝民重重点头:“嗯!”壮着胆子说:“我只跟你打!”他在一秒钟内,就喜欢上这个叔叔了。
蜜蜜目瞪口呆,抓狂了:“爸爸,你打一架嘛,你肯定打得过他。”
韩超已经停止争论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俩小男孩心里的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张大娃说:“不用啦,这块我们经常跑,我找得到路,我们自己回就好。”
军区内部很安全,孩子们经常夜里四处乱跑乱窜的。
孩子早跑了,但韩超追了过去,还是照料着他们进了院子才回来。
回来时蜜蜜在扎马步,韩超回头问闺女:“都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去睡觉?”
“我要升黄带,我要当师哥。”蜜蜜气呼呼的说:“你打不过张朝民,我打他!”
张朝民在大人面前很乖,但在她面前很坏,特别坏,而韩蜜,是不会服输的!
可爸爸是怎么做的呢,韩蜜本是想激爸爸去揍张朝民一顿的,但韩超弯腰看了会儿韩蜜,却说:“蜜蜜,爸爸的将来可就拜托你了。”
“爸爸你……”蜜蜜真的好生气啊,因为爸爸说这话时,眼角还带着笑呢。
当然,这孩子可不知道,她爸小时候,可是流氓的祖宗,混混的头子,无赖的祖师爷呢。
王果果提前一步去洗澡了,之后就再没回来。
一家人洗完澡,周雅芳把俩闺女带回酒楼睡了,陈玉凤和韩超得赶紧回家,因为明天韩超就要整装赴广州,这趟要去两周的时间。
进了家门,俩口子忙的跟打仗似的,为防蜜蜜祸祸,陈玉凤把那盒套子藏在灯罩里面,这时踮着脚要把它给够下来,韩超正好剥她衣服。
但越心急火燎就越偃旗熄鼓的快,掐着表,看着秒,果不其然,还是三分钟。
而在床上力不存心,对男人的打击特别大。
韩超直挺挺躺在床上,一脸愕然,他于很多事情都游韧有余,但就是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这叫他特别沮丧。
陈玉凤本来懒得管的,毕竟于她,时间短了更好。
她很累,明天还要忙着去开拓新市场,只想早点睡。
不过正准备要关灯,看韩超眼望天花板,一看就是有麻烦的心事,陈玉凤于是问:“哥,你刚才心不在焉吧,你在想啥啊,是不是出啥事了?”
韩超收回了神,说:“大哥俩口子拍了电报给我,说已经知道咱妈和徐师长谈对象的事儿了,后天他们要来首都,认亲戚。”
“他们怎么知道的?”陈玉凤有点意外。
韩超说:“我估计徐鑫调查过咱们家,给他们写过信,或者,干脆就是徐鑫把他们给带来的,要不然,他们哪知道军区在哪儿,也总得有人接站吧?”
这就得说,王果果这段时间跟徐师长出双入对的好处和坏处了。
她虽然没有答应要结婚,可和徐师长走得比较密近,徐师长的家里人自然坐不住,而韩峰呢,王果果的大儿子,要听说老娘结婚,他不闹一场才怪。
不过婚前闹出来,总比婚后再闹的强。
陈玉凤于此心里倒是有准备。
她说:“你刚才是因为在想这事儿,才那个的吧……”
一心不能二用,韩超刚才确实在想这件事:“大哥眼看就到,但我明天就走,咱妈拿他们没办法的,我怕徐鑫要是接待他们,他们要在师级家属院闹笑话,让咱妈抬不起头。”
目前领导们对王果果都很瞧得起,师级家属院的领导家属们渐渐也改了口风,不说闲话了,但万一苏红两口子来,闹一场,叫大家又会怎么说?
偏偏苏红俩口子还搀和着徐鑫一家子呢。
韩超不傻,感觉得出来,他妈对徐勇义的感情比她外在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但韩峰是她生的,那时候她也还小,才刚刚16岁,要忙着赚工分糊口,还经常遭丈夫毒打,没顾上教育孩子,于是养成了韩峰那种懦弱又好吃懒作,还怕老婆的性格。
“放心吧,这事儿我有办法,大哥大嫂要来了,我接待他们,保管叫他们来一趟,就永远不想再来第二趟。”说着,陈玉凤侧首在丈夫额头上吻了吻,低声说:“别想别的事,你专心一点,再试一回呢?”
韩超蓦的翻坐了起来,一脸骄傲:“刚才即使三分钟,你也特别爽,对不对?”
陈玉凤目瞪口呆。
要关灯,这愣头青掰过妻子的脸,指着她的眼睛:“这回保证两小时!”
他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
今天王果果洗完澡没回家,正是去了徐勇义家。
话说,徐勇义的侄子徐鑫,正好今天来探望他叔,随口也就提起了韩峰,据他说,自己是在下乡采访的时候,碰巧遇到的王果果的大儿子韩峰俩口子,说是一对特别热情,善良,但贫穷的农村人。
目前国家的政策是,要鼓励农民出门打工,通过打工来致富。
但是工作特别难找,徐鑫听说韩峰是王果果的大儿子,又有出门打工的愿望,就资助了两张火车票,用报社邀请的方式把他们请到首都来了。
而且,还准备以他们为新闻主角,来做一期乡下农民进城打工时,会遇到的,各种各样问题和困难的跟踪报道。
徐勇义虽然目前职位低,但他的待遇前段时间就提了,而且军区领导要看职能,他一直是主抓职能的,说白了,手里捏的是实权。
徐鑫对自己这个叔叔,既敬又怕,当然是转着弯子跟徐勇义提的这事。
说的时候也小心翼翼,言谈之间,用词斟酌的极其恰当是。
他说:“王阿姨马上要跟您结婚,韩峰同志也算咱的亲戚,我看他们俩口子人很不错,为了您嘛,我准备帮他们一把,您觉得呢?”
徐勇义听完,未置可否,让侄子走了。
刚才他亲自到酒楼外,喊王果果出门,想聊聊韩峰的事。
韩超夫妻在开酒楼,他哥却穷到出门打工,还要上报纸,这显然不对劲嘛。
王果果出门后沉吟了会儿,说:“走吧,咱们去你家,慢慢说。”
徐勇义说:“大晚上的,咱们既没订婚,也没扯证,你去我家,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我都不怕影响,你怕?”王果果反问。
徐勇义坦然一笑:“你要不怕,我就更不怕了。”
俩人进院子,保安室的警卫敬礼的时候目光一直追随着王果果。
进了徐勇义家,迎门看到墙上的照片,王果果顿时眼前一亮:“这些老照片我的早没了,你竟然还有?”
曾经,一群吃不饱的年青人,可以饿三天不吃饭,但胶卷必须买,相必须照,照了很多老照片,满满的都是回忆,王果果也曾有一份,不过逃出来时丢了。
此时看到老照片,格外欣喜,一个个的看着上面的故人,看不够。
“你坐下慢慢看,我给你倒杯水喝。”徐勇义说。
王果果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年青人说:“这是陈方远吧,我记得他会写诗,写得特别好,那时候马琳见谁都吼,就不吼他,我不喜欢诗人,从不喊他到我家吃饭,马琳就总悄悄的从我家带东西出去给他吃。”
徐勇义说:“他不仅是个诗人,还是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非常优秀。”
马基雅维利是哲学的一种,王果果不懂,她也没听过。
但能叫马琳死心塌地爱的男人,自然有他的优秀之处。
即使他们现在老了,可他们曾经年青过,每个人都曾热烈的爱过某一个人。
在蒙自的大山深处,祖国的荣光扛在肩上,而爱,在他们心里,他们正年青,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还每天被活麻扎,被水蛭咬,但他们是那么的热情奔放。
徐勇义缓缓坐了下来,说:“陈方远落下山崖,找到时已经成一具白骨了。”
这事王果果前段时间听马琳隐晦的提过,当时马琳哭的泣不成声。
王果果抬起头,人在笑,眼里却满是泪:“所以你活着,我也活着,咱们都特别幸运,对不对?”
徐勇义默了会儿,手轻轻搭上王果果的手。
她的手并不细致,长时间油水浸泡过的,很粗糙,翻开掌心,是密密麻麻的粗茧,当然,曾经她的手也不细,有一回徐勇义被两只野猪围攻,她提着刀跳上野猪的背,一刀劈开猪的大动脉,血往天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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