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本想帮他解酒,但不巧,解酒丹在上次和似珹这样闹腾一顿后没有及时补上,这次没有。作为一个女孩子,尽管与他熟络(至少和他娘子熟络吧?),还是不能直接上手给他物理解酒,只能就这样和他聊天了。
“艾掌门。我奉澜姑姑命令,来给你们送物资了。”
“嗯。”艾珵低低应了一声。
我欲告辞走人,没成想他在背后又低低一声道:“等等,若汐。先别走。”
“是。”我返回原地坐下。澜姑姑看上的人必然是好人,不会是登徒子的;而且上次看他那样子,好像也只对澜姑姑热情。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会喝酒吗?”艾珵递给我一个酒杯。话说出来他倒先反悔了,又把杯子撤了回去:“嗯,妹子不喜欢酒。那若汐肯定也不喜欢。”
他的想法怎么和风筝一样大起大落的?我有些困惑,想听听他今天究竟为什么异样。
“若汐……若汐……这个名字起得不好。若汐,终究要随着海潮走的,谁也留不住……”他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怪我。没保护好你。”
他一仰脖子,将酒喝得一干二净。
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难不成……
“艾掌门,十四年前……你们女儿夭亡之时……”
“正是今天。”艾珵直截了当给了我答案。
“十四年前,我还在和有漪议论沂源阁的事务,突然就有人跑进来,说静水出事了。”
“那天夜晚倾盆大雨,去静水的路很湿,很滑,车马难行。我紧赶慢赶,最终弃了车马一路跌跌撞撞才赶回静水。可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他滴下一颗泪来。
“明明沂源阁与静水楼仅差几十里,可为什么……那是我走的最长的路。”
“我到的时候,那场恶战都已经结束了。我什么也没有帮上。妹子撑着身子昏过去,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我看见蜿蜿蜒蜒的血,一路延伸出去,我知道她是这样爬过来的。她是怕自己昏迷在人多的地方会害了那个小孩呀!”
“我不知道咱妹子是怎么挺下来的。总之她就倒在那里,静水的女孩子都吓傻了,没有一个人动手。她护那个小孩护得很紧,我们都拉不开,最后还是我在她耳旁轻轻说话,她才有意无意地松开。”
“然后她就彻底陷入昏迷了,我怎么叫她也没反应。我不懂医术,她们那些女孩都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了,必须让妹子赶紧把她生下来,否则她和若汐就都保不住了……”
艾珵捂住脸。平时坚强的他,提起孩子时还是会淌下心头的酸涩和懊悔。
“咱妹子身子虚,都晕过去了,哪里有劲能把若汐生出来啊!她们下不去手,我难道就下得去手啊?可当时没有人帮我,没有人帮我!妹子呼痛,我也和她一样痛。我的心在滴血!她比我还煎熬,她啊,她要承担两份痛苦啊……”
“我摸到若汐的脑袋,一点点往外拖……我多怕她脆弱的脖子会被我扯断,小手小脚会卡住。可若汐好乖,她没有给我布置任何难题。若汐终究是顺顺利利出来了。小小的,软软的。她的小手还没有我的掌心大,闭着眼睛,浑身都像没了骨头一样。她眼睛像妹子,鼻子和嘴唇像我,我看的真真切切。”
“阿澜醒来的第二天我才敢去看她。我怕她会责怪我没有及时回来救她们母子。然而她看到我来时,她却哭了。她说,她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她也知道自己之后再也不能拥有孩子了,但她不后悔。她问我,我会恨她吗,恨她为了保护别人的孩子而舍弃了咱们自己的孩子。”
“我说,不恨她。我希望她好好养身体。这件事情后她的身子明显比从前更虚弱,前几年为了勾出太子身上的毒,险些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若按她的内力,这点毒根本不算什么;可她身体太虚了,又一直夙兴夜寐,那些毒趁虚而入,在她体内扎了根。本来一次疗毒就可以解除干净,硬是拖了这么久……”
难怪无洭会让我叫她回来疗毒。哪里都可以疗毒,但只有静水楼才能保证她不会被外界所干扰,可以安安心心挖除体内的毒素。
“若汐……我怎么今日和你说了这么多……”他的脸烧起来,无奈地嘿嘿一笑,“大概你和我们的若汐太像了,我今天把这些话全部抖落出来……我……我很畅意。”
“那澜姑姑不喜欢酒,艾掌门又为何要以喝的酩酊大醉为结果去纪念这样一个令人伤心的事情呢?”
“我?我……我也讨厌酒。阿澜讨厌什么……我就讨厌什么。我要惩罚,惩罚自己……“
艾珵讲故事时候的流畅已经荡然无存。他眼下就像一个悔恨莫及抱憾终生,只能终日酗酒度日的男人一样,无端地发泄自己的苦痛。
“停下吧,艾掌门。澜姑姑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这些苦痛的往事就像酒,越去细品,越容易尝出它的苦涩。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一遍一遍地沉溺于这样的过往,不就如同酗酒一样,除了天昏地暗与悲痛欲绝,还能得到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澜姑姑想要看到的是你从阴影中走出来,而不是每年这样煎熬一遍又一遍。你们夫妻感情这么好,她看见你这样糟蹋自己,她的身体也会越来越差的。”
“你……说的对。”艾珵终于闷闷回答了一声。
我心下酸涩。
等回到静水,去那个花冢那里祭拜一下吧。
若汐,你的父母……
真的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