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死与生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马太福音》

    和其他福利院一样，璟泓县的绿叶福利院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他们有些是从前几年的地震中抢救出来的幸运儿，有些则是在婴儿时被不负责任的父母随意丢弃，公安机关寻找无果后交给福利院的。

    叶煌就是其中的后者。

    他是被垃圾车操作员发现的，当时如果不是他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也许就被连着一垃圾桶的垃圾倒进车里了。

    至于他的名字则是福利院的傅院长起的，所有被送到福利院的孩子都要由她取一个叶姓名字，即便是已经有名字的孩子也不例外。她还要求这些孩子即便以后离开了福利院也要把她起的名字作为真正的名字使用。

    傅院长的古怪是出了名的，孩子们现在都不敢违背她。至于离开福利院之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快九点了，孩子们还在大寝室里三五一群的嬉笑玩耍。叶煌坐在角落的床上，默默的看着挂在门口的钟，看着那根分针颤颤巍巍的向12靠拢。

    “砰——”，门被推开了。许阿姨蜡黄的脸出现在大寝室门口，“小兔崽子们，我说了几遍了？八点四十五分准时上床等熄灯，看看现在都九点了！教不乖是不是？”

    许阿姨一出现，原本嘻嘻哈哈的孩子们纷纷丢下手里的玩具，逃也似的溜回自己的小床。

    许阿姨一边呵斥几个动作慢的孩子，一边用目光扫视整间寝室。很快，她注意到了角落的叶煌。这个11岁的孩子也坐在床头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倒映出许阿姨满意的笑容。

    “嗯，叶煌很乖，每次都是准时上床。你们都要向人家学习，知道吗？”，许阿姨再次打量一下四周，便关灯离开了。漆黑的寝室里传出孩子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又是这家伙，每次都是他被表扬。”

    “对啊对啊，每次月末发小红花也是他最多，真不知道一个傻子有什么好表扬的。”

    “我们玩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发呆，一定在想着怎么讨好老师吧？”

    “太卑鄙了。”

    ……

    这些最大不过14岁的孩子明显想要让所有孩子都听见，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角落里的叶煌依旧听的清清楚楚。不过他此刻完全沉浸在另一件事的计划当中，并没有在意其他孩子的挑衅。

    似乎是感觉叶煌完全不理睬他们的挑衅，领头的那个14岁的小胖子开始变本加厉，带领着他的“小弟们”开始新一轮的“攻势”。

    正当他们越战越勇的时候，一个略带稚嫩却又愤怒的声音从另一边的黑暗中出现：“你们够了没？再打扰大家休息，我去告诉院长了！”

    正唾沫横飞的叶小胖几人一听到这句话，原本嚣张的气势一下子烟消云散。强撑着又嘀咕了几句后便老老实实安静了。

    与此同时，正趴在床上摆弄电子手表的叶煌微微一笑，有些感激的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他不在乎那帮人怎么议论他，不过能够清净一些也是好的。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出现了。很多孩子因为白天玩的太累了，又要上学，基本是倒头就睡。其他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在呼噜声中睡着了。

    叶煌一直没有睡着，一会儿摆弄手里的电子表，一会儿睁大着眼睛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教堂钟楼的钟声隐约从远方传来，午夜到了。叶煌关掉手里的荧光表，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在黑暗中向房间的另一侧走过去。在这个房间从小住到11岁的他，即便在黑暗中也能准确的记住一张张小床的位置，不至于撞到别人的床上去。

    他就这样蹑手蹑脚的走过了半个大寝室，另半边就是女生睡的区域了。就在他抬起脚准备继续往里走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只小手拍了一下。叶煌原本就有些紧张，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回头。

    “哥，是我。”，拍他的那个人压低声音说。虽然声音细如蚊呐，黑暗中又难以视物，但不难听出这便是刚刚以告诉院长为威胁成功让叶小胖他们闭嘴的那人。

    叶煌听到对方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些责备的说：“不是让你乖乖在床上等我来找你的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那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委屈的说：“玲儿不是故意不听哥哥话的，只是一想到今天能去KFC吃汉堡，有些太激动了……”

    柔软又委屈的声音传到叶煌耳朵里，顿时让他心里原有的一丝不满也烟消云散。他无奈的摇摇头，拉起对方的手往门口走去。

    午夜12点，就连传达室的门卫老张都睡着了，兄妹二人很轻松的就从后门钻了出去。秋天的夜晚凉飕飕的，两个孩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叶煌略做犹豫，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叶玲的身上。妹妹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好好照顾。

    今天是叶玲的生日，因为学校一放学他们就会被等在门口的阿姨接回去，从来没有机会和别的同学一样出去玩。所以叶玲对同学口中的KFC向往很久了也没有机会去体验一回。所以叶煌一直表现的很乖很听话，这样他每个月就能多拿那么几块零花钱，省吃俭用攒了大半年终于够给叶玲买一个儿童套餐了。他从同学那里打听到KFC是24小时营业的，所以专门选在了妹妹生日前一天的午夜溜出去过生日。他要让叶玲成为所有生日在这一天的人当中第一个过生日的。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兴奋起来，虽然他没有准备给自己买吃的钱，不过能看着妹妹幸福的样子顺便见识一下从来没去过的KFC长什么样，他就满足了。

    “哥哥，我们离KFC还有多远呀？”，叶玲软糯糯的声音把叶煌从对CFK的想象中唤醒。他看了一眼叶玲，发现妹妹也睁着可爱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顿时有些好笑的揉揉叶玲的头，温和说道：“再走半个小时就到了，走不动的话哥哥背你。”

    听了叶煌的话，叶玲似乎安心了许多，蹦蹦跳跳的跟着叶煌走在人行道上。

    在璟泓县这样的小县城，深夜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偶尔有一辆货车疾驰而过。兄妹二人走了近二十分钟才迎面遇到第一个路人。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稀疏的头发下面是一张疲倦而又愁苦的脸。显然他并不想管为什么大半夜的街上会有两个小学生，只是略带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便擦肩而过了。

    叶煌原本还有些担心对方会询问他们的家长在哪里，见状倒也松了一口气。他稍微加快了脚步，或许是第一次深夜外出的缘故，今天他一直感到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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