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早早起床便招呼侍琴和侍画帮我收拾,准备去上书房。正欲出门,侍画就面露难色:“殿下要去进学,外面天寒地冻的,冷得紧。可是殿下不能再享皇子待遇,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便是连一粒金丝炭都不供给我们。没了手炉,殿下可不得冻死?”侍琴对侍画使了个眼色:“做什么说这些来给殿下添堵?没有金丝炭就用黑炭。今时不比往日,将就些就可以了。”我想了想,“不妥,黑炭味道大还刺鼻,会影响其他人学习的,侍琴说得对,今时不比往日,咱们该受委屈的地方也得受着。”“那么,让奴婢随殿下去上书房吧。殿下今日进学,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我去好歹也可以照应些。”侍琴着急道。“上书房内女眷不得出入,连宫规都忘了?让茗棋跟着就可以了。”我对她笑了笑,迈步出了殿门,“可是,茗棋自己还是个孩子......”侍琴在后面追着说道。侍琴十一岁,茗棋八岁,茗书、侍画和我同岁,这殿中连主子带奴才又有哪一个不是孩子?我在心里暗暗说道。
进了上书房,师傅和皇兄们都还没有来。只有上书房的理事太监德贵靠着门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见我来了,倒是吃了一惊,“哟,殿下您今日可是来得早啊,只是可惜啊,这上书房已经没有您的位置了,您还是请回吧。”“岂有此理,平日你见殿下哪一次不是点头哈腰,今日你.....”我拉住了茗棋,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还是烦请德贵公公行个方便。”“三殿下,您都不知道您还是不是三殿下了,怎么还能这么自信这上书房有您的位置?”德贵满脸不屑。“大胆德贵,陛下一无明旨,二无口喻,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妄言上书房没有我的位置?”我正色道。德贵不自觉地跪了下来,“可是,您的书桌已经被撤走了。”“既然可以撤走,自然也可以撤回。我命你在上课前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说话间,我迈入了上书房。
上书房的陈设并未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王师傅案前的书从《论语》换成了《老子》,李师傅案前的书从《九章算术》换成了《缀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今后的日子恐怕是只能和书作伴了。
“殿下,您的书桌搬过来了,您看,是放在哪儿?”德贵神色带了分小心。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原来放在哪里,现在就还放在哪里。”“这……殿下?”德贵似有为难。“怎么?你有异议?”茗棋面露不悦,厉声问道。“不敢不敢,小三,小四,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殿下的学习用具摆放整齐?”德贵慌忙招呼着手下。
不一会儿,我的书桌就被收拾得妥妥当当。说到底,德贵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见我不再享有皇子的待遇,认为我可欺,才会在一开始怠慢于我。却又被我的一番话吓到,恢复了一贯的奴才本色。皇宫中,权势才是护人周全的救命符。“呵呵”我不觉苦笑出了声。
又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二位皇兄和上书房的师傅也都陆续进学了。我问了师傅安,师傅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我缺席几日学的是《孟子》。
皇长兄见了我,动了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他是关心我,只是如今的我再也不可能和往日一样一把抱住他,嬉笑地说:“大哥,我没事。”我只能冲他笑笑表明我没有事。倒是平日本就不怎么待见我的二哥今日却没有为难我,反而安慰我:“这书房之内,原是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见他如此,我本是脱口而出谢谢二哥,话到嘴边,硬生生改成谢谢二皇子。二皇子三字一出口,两下尴尬,他没有应,我也就没有再说话。
我毕竟散漫惯了,在上书房内如坐针毡。又因天气寒冷,我没有手炉暖手。握笔的手僵硬如铁,本就写不好的字就更加丑陋了,我只得写了又撕,撕了又写。这一写一撕就浪费了一上午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膳时间,我正庆幸可以稍作休息,却不料陛下突降恩旨,赐宴嘉善殿。赐宴?以前的我最喜欢的就是赐宴,可是现在......我该不该去,去了又该以什么身份参加?罢了,是非中人何必自寻是非?我叫过茗棋,正打算回寝殿用膳。一上午没有和我说过话的大哥叫住了我:“三弟慢走,既是父皇赐宴,你理应同去。”见我面露为难之色,又召过传旨太监:“我问你,父皇赐宴,赐的可是上书房所有的人?”“这个,陛下倒是没有明说。”“既没有明说,想必就是所有人,三皇子自然不能除外。”“若是龙子凤孙,当然应该去”小太监低眉回到。这句话回得妙,既未说可以去,也未说不可以去。连我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身世,“龙子凤孙”四个字就永远不清不白,就和这次的赐宴一般永远不知道该不该去。我在心里暗嗔。大哥似是没有听出弦外之意,只道是父皇默许,非得拉了我同去。我知道拗不过皇长兄,又想着总要面对,也就硬着头皮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