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贾政并非全无自知之明:他若是本事过得去,只要舅兄轻轻一推,再加上资历和父亲贾代善留下的些许善缘,也能坐稳侍郎之位。
正是因为这一个下午想得清清楚楚,贾政才越发难过:原本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如今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自然难免心灰意冷……那么一阵。
都是五十多岁知天命的人了,要说还有什么大前程,贾政自己都不相信:除非挺身救主……凭他这身板只怕还抢不到圣上跟前去。
想到这里贾政也忍不住自嘲一笑:以后不如把精力放在教导小辈身上。
跟着他的长随见老爷大半天阴沉着脸,忽然展颜,想必是想到了好法子……平心而论,荣府这么些年除了元春封妃再无什么喜事,可……也同样没什么坏事啊。
因此这回贾政挨参和上回莫名其妙就弄出了亏空一样,贾政尚算平静,至少没怎么失态,但他的门客、长随和小厮全吓坏了,尤其是几位门客都已经悄悄收拾行李,准备各奔前程了。
贾政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他也不强求门客们患难与共就是。
反正贾政回到家里的时候也彻底想开了,可王夫人听到“噩耗”险些心脏病都要犯了……
娘娘封妃的时候,宫中太监上门传旨,见多识广的婆婆尚且惊慌,她当时更是吓得手足无措,此番听说老爷要丢官,更是半天都说不出半句话。
贾政也不着急,靠在引枕上默默琢磨:折子如何措辞为妙……只说一点,圣上愿意继续重用肃端王……那才有鬼!因此只要把握好“娘娘封妃,舅兄开罪肃端王一系之后,他这边才陡现亏空”这一点,便足以脱罪,至于其他的就看舅兄和妹夫们的了。
虽然一直不大靠谱,但贾政总知道女儿刚刚封妃,立足不稳,最好不要让圣上以为娘娘手伸得太长。
有贵妃在,荣府纵然会有一段时日的沉寂,但总能缓得过来。
可惜贾政如今这番老神在在,看在王夫人眼里就是破罐破摔:丈夫是什么为人,她恐怕比贾母更清楚。最让她心力交瘁的是,老爷帮不上忙,无论是帮衬亲哥哥,还是提携后辈,甚至赚银子也无能为力,唯独花钱是把好手……
王夫人执掌中馈这么多年下来,里子面子都维护住了,更供出一位贵妃,实则功劳不小。然而婆婆认可她的辛劳,偏偏自家老爷总以为这是“理所应当”。
王夫人越想越是悲从中来,抹泪问道,“你妹夫怎么也不问一问?”
可怜王夫人对丈夫如此不满,也终究不敢质问上一句,而是想着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
贾政闻言似笑非笑地望了王夫人一眼,“舅兄妹夫都要上朝,琏哥儿的舅舅也是。”
他媳妇跟小妹不合,哪怕小妹去了,这股子怨气都要挪到外甥女黛玉身上,然而在黛玉身上没能出气,又转到妹夫这里……以前贾政是懒得管,再说舅兄总比妹夫品级高,前程好,如今……将来不可定论,贾政说什么都不许他媳妇胡来!
你觉着有亲哥哥撑腰,得罪妹夫林海也没什么大不了……却不知道纵然是你哥哥也不敢轻易得罪妹夫,因为妹夫不仅是户部侍郎,更攀上了义忠王。
妇道人家,总是头发长见识短!若不是还得指望舅兄,他定要好生跟他媳妇说道一回。
贾政这番心思王夫人一概不知,只是觉得老爷似乎也对哥哥生出了些不满……
实际上这阵子老爷仕途不顺,还就是因为哥哥开罪了肃端王。王夫人自己尚且对哥哥牵连自家而心生不忿,跑去哥哥家中替贵妃传话,哥哥不在家不说,嫂子也没给好脸……几次不快加在一处,王夫人虽然没法当着老爷把抱怨娘家的话说出口,但却十分认可老爷的心思。
老爷生气也没什么不对!
王夫人强自压下心中不平,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看着却平静了不少。
贾政见状才轻声道:“咱们有贵妃娘娘,你又担心什么。备些节礼,到舅兄和妹夫府上各走上一遭,请二位美言几句便是。”
王夫人应下,又问了一句,“老爷您呢?”比起老爷乃至全家的前程,面子什么的都是小事儿。
王夫人与王熙凤姑侄俩在狠辣果断上并无二致,但王夫人比王熙凤更为贤惠,在彻底对丈夫失望乃至绝望之前,她行事还是经常“以夫为天”的。
贾政也知道他媳妇必有此一问,“我要闭门写折子。”说着,他摆了摆手,“这阵子少走动也好。”
想想那笔银子已经填补上,老爷这次想是有惊无险,趁着年底收敛一下也是好事,若有应酬让小辈们出面就是。
就算娘娘封妃,自己也没收到那些她想象中的请帖……那些一二三品的诰命们必是眼高于顶,既然宴请他们的人家品级至多不过四五品,凤姐儿替她出席也很妥当。
再说明年开春琏哥儿也要到刑部任职,王夫人觉得给他们小夫妻俩些好处,他们必会回报。她此时也不怕琏哥儿得意,就抢了宝玉的风头——毕竟宫里有娘娘看着,还怕宝玉没前程?
打定主意之后,王夫人也心安不少,贾政坐到书房里预备写折子,王夫人则主动替老爷磨起了墨。
却说贾政与王夫人这边灯光彻夜不灭,宝玉则没心没肺倒在床上忆起今日林妹妹的一举一动。哪怕袭人特地过来禀报老爷太太那边似乎有事商量,甚至老太太都知道了于是也有些睡不安稳,但宝玉就能带着甜甜的笑容遁入梦乡。
袭人简直愁死了:她家二爷还一团孩气!
林海健在,黛玉跟宝玉依旧情意相投,但黛玉可不是非宝玉不可;又因为元春封妃之后,荣府并未显出蒸蒸日上之态,薛姨妈和宝钗也另有打算……
宝黛争锋不曾出现,那么远不如原著里那般备受追捧的宝玉也就不那么自视甚高:至少他自我感觉没那么良好,性子更为温和,但是待黛玉与旁人不同这一点依然故我。
大约是黛玉对他爱意有限,他反而要上赶着这位表妹,就跟“书非借不能读也”以及“抢来的饭才香”的道理差不多。
袭人此时纵然想着飞上枝头,给官家少爷做姨娘,无奈宝玉现在还在老太太的暖阁里住着,袭人知道自己若干妄动,不说没命也必会让老太太扫地出门,因此她如今最常做的便是突出宝玉上进。
不过袭人说上一百句,也不如黛玉随口一句“二哥哥学问都不如我了”。譬如今天宝二爷回来便是看了好一会儿书,才笑呵呵地~上~床~歇息。这小祖宗躺下后也不安生,时不时地笑出声来……弄得袭人也跟着心乱。
入夜后麝月打水回来,小声告诉她太太院子还亮着灯,袭人也连忙起来披着衣裳自己亲自出门瞧了一回:老爷太太那边别是又出事了!
前些日子二老爷闹出了亏空,家里沸沸扬扬,好些人都怕二老爷因此丢官,裁撤下人……
袭人也为此担忧了些时日,作为宝二爷的大丫头她倒不是不怕放出去,但是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日子指定是没了!
话说回来,袭人对宝玉确有情意,这无可非议,然而对这位自小被家人卖入荣国府的丫头而言,能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显然比那份情意更重要。
毕竟对于底层人民而言,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话说林海本该趁热打铁跟女儿聊一聊,结果因为事情太多没抽出时间来:贾政被参不干他的事,但他的座师之一,从西北来到京城述职的陆大人在面君后“召唤”在京所有故交与学生,他自然应邀得出席。
同时出席的还有林海的岳父和他两个舅兄。
见过座师之后,林海就让岳父拉到了一边。他岳父低声问道:“听说你帮着王子腾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