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
当时她想的是,左右自个儿也才十五岁,水嫩嫩的年纪哪里就用得着厚实的脂粉了?如今才知晓,脂粉除了能叫妆面更为服帖平整之外,还能帮着遮掩一下脸色……
一个没忍住,周芸芸小心翼翼的起身,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梳妆镜前,小心的打量起来。
这年头用的基本上都是铜镜,玻璃镜也有,却是贵得要命。因此,周芸芸看到的梳妆镜便是铜镜,磨得极为光亮,只是在晃晃悠悠的烛光下头,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至于脸色如何却是真的为难人家了。
站在梳妆镜前愣了一会儿,周芸芸忽的想到周家阿奶曾给过她一面小手镜,那上头镶嵌得就是一片极为小巧可爱的玻璃镜。当下,她低头弯腰翻找起来,果不其然就在梳妆镜下头的抽屉里寻到了。
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才将手镜放到了眼前,周芸芸还是忍不住低呼一声,镜子里那个脸颊通红的人真的是她吗?那羞红的程度几乎堪比高原红……
周芸芸将是手镜面朝下放在了梳妆台上,叹着气颓废的坐了下来。
成亲这事儿不能说是她一手策划的,可起码也是她极力促成的。当然,这里头的原因有很多,不过其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她从不认为自己会爱上孟秀才。
这么说可能对孟秀才不太公平,可事实确是如此。
上辈子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双亲的经历对于周芸芸来说太过于恐怖,当然叫她真切的感受到人性之悲凉的,是亲朋好友里头没一个愿意伸手帮衬一把。其实,她当时真的已经不小了,离成年也就那么几年,加上父母也留下了房子和钱财,说真的,她只需要家人的关怀,并不需要过多的物质付出。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周芸芸也明白,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毕竟谁也没欠她的。只是理解归理解,她还是不愿意轻易的选择原谅。
伸手帮一把真的有那么难吗?怕当时已经十多岁的她没法真正融入后来的家?还是担心被外人说是贪图她父母留下的房子和钱?再不然就是单纯的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破坏?
原因真的很多,可对于周芸芸而言,只让她明白了人性的薄凉。
等长大步入社会以后,她也曾尝试着去另外组成一个家,可现实如此残酷,人人都说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情,而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谈恋爱倒是无所谓,结婚……谁愿意跟一个小孤女在一起?
渐渐的,她选择了自我封闭,好像不付出就不会有伤害似的。
若非穿越之后周家阿奶对自己无条件的关怀,她甚至认为自己早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不过,即便她努力的接受了亲情,也慢慢的付出了相应的感情,可她仍不觉得自己能得到一份爱情。
找个看得过眼的人平平淡淡的凑合过一辈子不就得了?如果过不下去了,那就自请下堂,怎么过不是过呢?无所谓。
结果,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也许该试着接受一下?没爱过怎么知道对方不适合自己呢?再说了,哪怕最后真的以受伤收场,起码爱过不是吗?
“芸娘?”
周芸芸原就陷在回忆之中,冷不丁的听到这声儿,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整个人不由的往旁边一歪,却正好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孟秀才蹙着眉一脸探究的看着周芸芸:“怎的……”
“没事!”周芸芸原还想着,孟秀才父母双亡,又满脑子都是读书做学问,就算真的到了洞房花烛夜,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人也应该是对方而不是她。尤其在昨个儿,周家阿奶悄悄的摸到她房里,告诉了她好些“女儿家”不该知道的事儿,周芸芸也是笑嘻嘻的看着阿奶难得的一脸窘迫,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结果……
想象果然跟现实有着无边的鸿沟。
这厢周芸芸正窘得不知所措时,孟秀才却已经帮她寻到了理由:“饿过头了吧?也是,依着规矩新娘子好像一整天都不能进食。我去给你拿吃食,粥怎么样?”
“啊?哦……好的。”周芸芸愣了一下后立马回过神来,饿过头的确是个很好的借口,手脚发软、反应过慢都说得过去。
“一碗白米粥配点小菜可以吗?还是你想吃别的?”虽听到周芸芸说了好,可孟秀才并未第一时间离去,而是耐心的询问着,“今个儿菜色很多很全,你想吃什么都成。便是家里头没有,也可以去街面上买,县城不比村子,夜市里几乎什么都有。”
“我喝粥就成了,饿了一天吃不了其他的。”周芸芸弱弱的开口,愈发觉得自己将来要糟,只是当下腹中饥饿却阻挠了她进一步思考,因而她只盼着赶紧先把肚子填饱再想其他的。
幸好,这一回孟秀才没再说什么,而是径直出了房门,不一会儿端着托盘再度进了屋。
正如孟秀才方才所说的那般,一碗粥并两碟子小菜,粥是小米粥,两碟子小菜分别是什锦萝卜丁和酸脆菜心,看着就不像是自家做的,应该是周家阿奶请的厨子带来的。
懒得细究来路,周芸芸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一开始,她还有心顾及孟秀才在跟前,吃了两口后,原本饿过头的感觉去了,胃口旋即大开,她也就顾不得旁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少许,大半碗的小米粥下了肚,两碟子小菜里比较合她口味的酸脆菜心也几乎见了底,她才总算缓过气来。
“呃……”一抬头,周芸芸就囧了,她今个儿好像把脑子落在周家了,不知道这会儿回去拿还来不来得及。
“吃饱了吗?我再去拿点儿?”孟秀才挑眉看着她,见她没有吭声,又道,“菜肴多得很,不用担心不够吃。”
周芸芸默默的摇了摇头,下意识的看着他端坐了一会儿,这才尴尬的开了口:“我、我只是忘了问你吃过了吗?”
在狂吃海吃之后,跟心有好感的人问“你吃过了吗”……
她就想知道,还有比这更蠢的搭讪方式吗?
“我在前头吃过了。”孟秀才解释道,“本来该叫我的姐妹或者姑嫂过来给你吃食,可我的情况你也知晓,真没法子。后来我就想叫你娘家妹子拿些吃的进来,结果……”
周芸芸一头黑线,放下筷子汤匙,忍不住问道:“她又干什么蠢事儿了?”
“没什么,就是看起来胃口比较好,兴许是因着今个儿菜色都是你阿奶看过的,比较对她的味儿吧?”
甭管孟秀才说得有多么的委婉,周芸芸依旧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什么胃口比较好,什么对她的味儿,这不就是说三囡那馋猫只顾着吃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吗?先前还道舍不得她嫁出去,如今却被喜宴上的丁点儿吃食勾走了心,周芸芸简直不知道该吐槽她什么才好。
“你也不用生气,我瞧着你阿奶挺生气的,看你妹子的眼神就好似要喷火,偏你妹子完全没留意这回事儿。”孟秀才出声安慰道。
这话的意思是,周家阿奶会替自己收拾三囡那小破丫头的?
周芸芸再度愣住了,这回却是换她抬头探究的看向孟秀才……这人到底是单纯还是腹黑?方才那话算是陈述事实还是在幸灾乐祸?
“怎么了?”孟秀才面上一派平静,只是眼底里略有些好奇,缓了缓又道,“我们已是夫妻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但凡能回答的,我一定都会回答你。”
懂了,就算不能回答的一定不会回答。
周芸芸再度叹气,不是为孟秀才诚实之下的坚持,而是因为自己在听了这话后非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兴起一股子本该如此的感觉。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还真就有问题想要问他。
踟蹰再三,周芸芸还是咬牙问了出来,虽说未必会得到答案,可她觉得若是叫这个疑问一直埋藏在心里,她恐怕会一直惦记着,同时也没法放下心底里最后那一份警惕。
“杨树村孟家院子里的那些草……是你在闹狼灾以后种的吗?为的是防备再度发生群狼下山的事儿?”
最终,周芸芸还是改了下措辞,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她不想随便冤枉人。
没曾想,孟秀才却果断的摇了摇头,几乎没有半点儿迟疑的道:“不,那是在我父母过世前就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