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珠胎暗结

    民国十八年（1929年）冬天，即将过年。朱二少奶奶怀孕了，朱家父母听了家庭医生的宣布时，欣喜万分，又请了郎中上家来诊脉，如同大儿媳先后两次怀孕同等的待遇，长辈对后代怀抱着无限的期待。

    朱家大少奶奶相续生了两个孙女，期待孙子的心情更加迫切，而今又增加二儿媳这一房的希望，对正享受天伦之乐的长辈而言，添丁增口就是最大的孝顺。

    金夕说起她之前做梦，梦见吃瓜子，长辈们都说是多子的征兆，这几天朱公馆里一派喜气洋洋。

    朱世永回家时听到一片道喜声，内心五味杂呈，怅然若失。所谓有心种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是说他。

    两年未等到满月回来的消息，却发现新娘的姐姐怀了新郞的孩子，这算是哪门子的喜事呢？他坐实了婚姻，被骗婚的真相传出去恐怕要被人耻笑，避之唯恐不及。

    朱二少爷不是附庸风雅的人，很少去戏园子，最近却常躲进戏园子，很晚才回去以躲避下人见他就向他道喜，想必朱夫人已经在家里派发了赏钱，人人都知道这天大好的消息，闹闹腾腾不得安宁。独他无语惆怅，连个安静的地方都寻不到，只能躲到人最多的地方来躲一躲清净，曾经他想和她一起，听古琴，品普洱，看昆曲。

    昆曲就像一个大家闺秀，如杜丽娘一般正值青春妙龄，并不热情邀约，只静静地站在庭院中，等人来欣赏，只要你来，必能将你一击溃败。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朱世永却无心，不能从容，淡定，舒适，雅致，他不是柳梦梅，这花前月下，而今只剩下他一人——要如何演？

    耳里听到丝竹悠扬与华丽的唱腔，如一群麻雀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叽叽喳喳，好不烦躁，内心里盛满寂寞，麻雀的翅膀扇得无处躲藏，如同朱公馆园林中的池水，被灌得满溢，谁能明白他，这么一张年轻的脸背后，却满是失败的挫伤。

    据说昆曲对明清的文人是一出不愿醒来的旧梦，对他却是一出噩梦！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金满月，你究竟去了哪里？还不回来找我，是等着我站到你的面前，将你领回现实里我们的家吗？

    金夕当然狂欢狂喜，完全慌了手脚，马上派人给龙山镇的父母双亲送去喜讯。

    金家父母高兴万分，自从金夕嫁去南京朱家，他们一直提心吊胆，恐怕哪一天朱家如果翻脸不认账，真的无情将金夕送回来，那可让金家的人和金夕怎么面对呀！

    金正带了礼物来亲家府上来看望妹妹，说着龙山镇最近发生的事情，逗得金夕十分开心，不免对故乡犯起思乡病来。

    金正看着朱世永那毫无喜色的脸，他与他并非一般的小舅子与妹夫婿，他们曾经是朋友的情谊，对这场闹剧是知道前因后果，金正也不想朱世永不快乐，私下里婉言解劝：“满月还没有消息，恐怕凶多吉少，你就别再等她了，我这做哥哥的也领了你这份情。纵然我妹妹金夕有百种不是，千种不该，看在她是满月的姐姐份上，如今她又怀了你的骨血，请你一定要善待于她。”

    金正从金大娘那里约莫知道金夕的不如意，金夕代嫁时，对金正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满月出走他也痛心疾首，焦急地四处寻找，当时心里想，如果满月找回来了，大不了两个妹妹都嫁朱世永，也算是两全其美。

    可是满月一直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两年过去希望更加渺茫，活人为大，身为哥哥，一个妹妹失踪，便不希望另一个妹妹因此过上不幸的婚姻生活。

    以金正在来安县与朱世永相处的交情，结下兄弟一般的深厚情谊，只能言尽于此，也不能簪越深说。

    民国十九年（1930年）秋天。金夕诞下一对又胞胎的男婴，几乎一夜之间成为朱公馆的有功之臣，母凭子贵，连下人对她也是刮目相看，小心奉承。

    朱老爷和夫人喜不自禁地说：“我们朱家几代皆是两个男孩子，没想到这一代竟然一举就得来兄弟两个，这不知道孩子品性喜好，必然要一个从政，一个经营家业。”长辈欣喜若狂，大媳妇

    朱公馆内增了男丁，有了第三代继承人，全家上下欢天喜地，朱老爷与朱夫人也升级为朱老太爷与朱老夫人，两位少夫人也都升朱大奶奶和朱**奶。

    朱**奶陆启珍心里不痛快，她是大家小姐出身，也不好表现出来，毕竟朱家的长房并没有顺利生下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