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永晚上去住镇上的清流茶楼,已经定下亲事,他更不方便留宿在金家。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县城,手上的事务交代一下,与众也道个别,他就带金正一起回南京。向国民政府经济部辞职需要一段时间,然后回家里接手生意又要忙上一段。他让金家静等婚期,第二天就不来告别了。
他邀请金家兄妹与他同行,一起去南京玩,也好让朱家父母见见未来儿媳妇。金家只答应考虑。
满月很想一早去送他,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说什么,反而引人注目,让人说闲话。
晚上,金大娘就对满月训话,还是当着金夕的面。
金大娘对满月说:“虽然定了婚,还没过门就不是朱家的媳妇。你一个姑娘家要知道自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弄出点儿事,还怪为娘的没教管好你,让一手带大你的外公外婆蒙羞。如果有婚前就怀孩子,以后就算嫁过去,也会被人看轻。”满月听得无地自容,羞得脸红到耳朵跟。
县里的女孩,对男女之事都是以讹传讹中得知,有戏文里,有说书里,但并不会知道多少。满月读的古今杂文、明清小说里也会有,不过很隐讳,圣人文里从不会提及这种事。姑娘家结婚前几乎对此一无所知。
男孩子就不同了,他们能看见绝大部分世界的样子,更不被避讳,就算未婚前嫖过妓也不为多大的过错,他们对女人好奇,就有途径了解。这个世界多数为男人方便而设,而将女子排除在外。
金大娘看她那么窘,就改口说:“朱家送了许多料子,你与金夕捡两匹去县里做两套衣服,其余的留给金正娶亲时用。”
夜里回房,她与金老板又商议是否让金正带着妹妹去南京,拜访未来的亲家。金百业反对,觉得路途太远,女孩子家上路多不方便,到南京除了朱家这个未来亲家,又无别人能依靠,金正也年轻没经过事情,没得叫人笑话的。
家里有喜事,老姑妈心情也特别好,她要腌鸭蛋,叫小满帮她洗鸭蛋,老姑妈一边往咸菜缸里码放鸭蛋一边与小满闲聊,小满是姑娘家,心事儿是不会随便说的,只听老姑妈教她一些腌菜的做法。
老姑妈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腌菜的,夏天生的人不能腌菜,她们的手腌出来的菜会发臭,不能吃。冬天里出生的人腌菜能放得久,也不会坏;秋天十月生的人做腌菜最好味,我有个侄女儿就是十月生的,她的邻居们做腌菜,都找她去。可是我们邻居吴婶子是七月生的,她不能动手腌咸菜,年轻时就背着她公婆,让她的丈夫偷偷替她做。她丈夫懂得疼媳妇,吴婶子享了半辈子福气,她是我们片最胖的媳妇儿。”老姑娘鬼祟地笑着:“她丈夫是腊月生的,做出来的咸菜,她公婆说很好吃,逢人就夸媳妇会过日子能持家。”
小满一边用井水洗着光溜溜的鸭蛋,一边问老姑妈:“我是四月生的,我的手能腌菜吗?”
“四月小满天已经开始热了了,不是腌菜的时候,你的手不是最适合腌菜的,不过你以后是要做太太的人,腌菜的活儿可以不用亲自做。”老姑妈挤眉弄眼,小满就知道是绕着弯子拿她取笑。
金夕随着金大娘回家来,在一边听到她们聊天,心里非常不受用。一方面小满要做太太很刺耳,另一方面小满说四月生的更是刺耳。她们明明晓得,金家对人说两个女儿不是双胞胎,一个生在年头,一个生在年尾,又如何总提四月生的呢?让外人听见了要起疑心。
小满要离开龙山镇了,这些她当然不用管,只是害苦了她金夕。她一时气恼,便对二人说:“腌几个鸭蛋尽在那里磨磨蹭蹭的,老姑妈也是越老越罗嗦了。”
小满在心里盘算着世永哥此时是否已经到这呢?从来安县出南门经洪家桥、田家郢、清净庵桥、水口镇、老新集、程家集、张家堡至江苏省浦口、南京,全程近一百里的路程,对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来说,这条官道是好远的路程,世永哥就要从这好远的另一头来娶她,这种甜蜜使所途经的每一个地名都变成美妙的词语,像是装饰了一路鲜花儿,花上抹了蜂蜜一样,引得蜂子嗡嗡叫,少女的心里嗡嗡作响,骚动不安。
5月,直鲁联军褚玉璞部王金韬团在滁县举义。26日,直鲁联军张宗甫旅由江浦撤退,27日进入滁县界内。是夜,张宗甫部炮击滁城,死伤居民30多人,击毁民房100多间。王金韬团夜袭张宗甫,迫其于28日晨北逃。国民党滁县党部协同北伐军政工人员以“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土豪劣绅”、“实行三大政策”等口号,宣传、鼓动群众,并积极组织各业工会,成立滁县总工会。来安县国民党部赵部长也积极响应,县城的各级官员也人人自危,店主为了营生也能完全歇业。
虽然战乱发生在不远的滁县,来城还是受到震动。兵乱随时顺带着席卷县城,人多不出远门,金家打消了让金正带两个妹妹随世永去南京的打算。
5月28日直鲁联军南下经过来安县城时,世永已经于25日回到南京了。
之后数天,战乱使朱家没有一点消息到来,书信不通,镇上完全像个孤岛,与外界全不往来,满月很担心。
滁人于丽吾也携全家到龙山镇岳父李镇长家里避难,他家在滁县的药店也被炸毁,他将贩卖的西药,带着两箱西药放在县城舅舅的药铺里。李致索性是不能回滁县继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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