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宫宴过后,君霓裳这个名字顿时家喻户晓。
老夫人回府后,对这个孙女的教导也更加的用心起来。不但女红和厨艺方面要求精进,琴棋书画上也想着找人指点指点。
如今霓裳得了皇上的夸赞,又在太后的寿宴上大出风头,原先一些觉得不太可能的想法也渐渐地冒了出来。最苦不堪言的,便成了霓裳本人。每日不但要处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还得勤加练习女红厨艺琴棋书画,才没几日就累得瘦了一圈。
“小姐太辛苦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身子要吃不消。”浅绿站在主子的床榻之前,看着她那憔悴的神情,不由得心疼。
初荷也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盛名之下,必定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学习技艺就已经够辛苦了,不时地还有高门府邸送过来请帖,什么诗会女儿会茶会赏花会,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小姐虽然找理由推掉了一部分,但还有些是万万躲不过去的,例如玉敏郡主后日在京城最大的茶楼一品香举办的诗会。
“那位玉敏郡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上回在宫里,她就已经冷嘲热讽出言不逊了。这一回邀请小姐去诗会,怕是要让小姐难堪的。”浅绿担心不已。
浅绿的担心也不是不无道理的。她跟在主子身边也不是一两日了,小姐从小到大都不曾吟诗作画过,虽然近段时日也恶补了一番,但毕竟不能与那些从小精心培养的名门闺秀相比,去参加诗会岂不是正好给了别人奚落的借口?
说起那诗会的渊源,还是当今圣上的胞姐,静文长公主发起的。这位长公主据说命运十分的坎坷,先是被太上皇远嫁他国做了和亲公主,但没想到没过几年她的夫君就死了。今上登基之后,就将这位长姐迎回了国,赐了一座公主府给她。而且长公主是个很有才学的女子,琴棋书画中最酷爱作诗。寡居多年的她,为了打发时日,便弄出了这么一个诗会,每年都会邀请京中名流参加。
霓裳能够被邀请,也算是一种荣幸了。毕竟以她的家世,与那些清贵名流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霓裳小睡了片刻,朦胧的睁开双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浅绿望了望床头的沙漏,答道:“才巳时三刻,小姐还可以再躺一会儿。”
寅时一刻起来梳洗,寅时三刻去给老夫人请安,回来之后要练字作画,卯时过后要做女红,午时学习厨艺,到了未时就该练琴了。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时辰,又要忙着处理内务,当真是分身乏术。
霓裳挣扎着起身,去净房洗了把脸,重新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才吩咐道:“先去小厨房吧,一会儿还要跟朱妈妈学做糕点。”
霓裳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忍耐力强。想想备战高考的时候,可是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啊!上了大学,酷暑烈日下暴晒军训,她也没叫一声苦。毕业之后跟着导师进入法院工作,整日忙得昏天暗地,她也挺过来了。跟那些相比,霓裳觉得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起码,她不用自己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连铺床都有人抢着做。
“小姐来啦…”朱妈妈是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厨艺出众故而被指派过来教导小主子。她是个实诚人,笑容也憨厚,霓裳对她也很是恭敬。
“朱妈妈久等了。”
“大小姐今儿个想学些什么?”朱妈妈始终保持着谦卑的姿态,不敢有任何的得意忘形。
霓裳想了想,已经进入夏季,该做些清热解暑的糕点孝敬老夫人和母亲了。于是指着案台上的莲藕和绿豆,说道:“就用这两样食材吧。”
朱妈妈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赞赏。大小姐聪明伶俐,很会举一反三。她稍微提点一下,她便可以做出很多新的花样出来。有些东西,就连她这个做了半辈子厨娘的人都没有吃过呢。
“那今日老奴就将绿豆糕和水晶糕的做法传授给大小姐。”
霓裳一边点头一边用心的将每一个步骤记下,然后亲自动手实验了几遍,一直做到朱妈妈满意为止。
福安堂
“你也不必每日过来请安,身子那么重,可别有个闪失。”老夫人爱怜的看着管氏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
孙女在皇家宴会上崭露头角,孙子又即将出世,这样双喜临门的好事,她自然是开怀不已。
管氏一手撑着腰,一手抚摸在肚子上,在丫鬟的搀扶下安稳入座。“规矩总不能免,再者大夫说了,总是躺在床上也不好,还需多活动活动,将来也便于生产。”
老夫人抿了口茶,忽然想到后日的诗会来。说她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长乐侯乃武将出身,在诗书上没什么下过功夫。霓裳也一向是个野性子,请的西席都只教了些女戒女训三字经什么的,与作诗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玉敏郡主将霓裳的名字也报了上去,长公主的帖子便下来了。若是不去,必定会得罪了长公主。但若是去了,一个不好就会声誉扫地。到时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
“母亲是在为诗会的事情担忧么?”管氏主动提及此事,这也是她前来福安堂的目的之一。
老夫人叹息,道:“都怪以前没能好好儿的教导,如今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这都是媳妇的错。当初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想着日后能够持家过日子就行了,便没有严加督促。”管氏倒是会伏低做小,先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也好让老夫人心里头宽松一些。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道:“这怎么能怪你?当初,我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好在还有两天,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吟雪过来,让她抽空好好地给霓儿补一补功课,希望到时候不会太丢脸。”
见老夫人早已有了决策,管氏的心也稍稍落下。“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吟雪可是京都第一才女,想必一定能够让霓儿沾染一些才气。”
“也不好太小看霓儿了,这孩子有天赋,说不定能够安然的度过这个坎儿。”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管氏连连赞同,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欢声笑语。
果然到了第二日,霓裳刚用过早膳,便听见丫鬟来禀报,说忠勇侯府的小姐到了。霓裳精神一振,亲自迎了出去。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很谈得来,一见面就黏在一起,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吟雪姐姐你总算是来了,你简直就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活菩萨啊!”昨日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说,说这两日就安心的学习作诗,其他的功课就先放一边。霓裳差点儿乐坏了,要知道这些日子高强度的练习,可真是累坏了。
王吟雪是个明眸皓齿端庄秀丽的姑娘,虽然没有窦银霜那样美得惊心动魄,但却让人百看不厌。而且她的性子也好,不急不躁的,很是稳重。霓裳跟她在一起,倒也学了不少的东西。
“吟诗作画可不是朝夕能够学会的,你可要有心理准备。”王吟雪半严肃半开玩笑的说道。
霓裳露出谄媚的笑容,答道:“表姐放心,霓儿肯定会认真学的。有第一才女给我当老师,必定事半功倍啊!”
“你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王吟雪脸颊微微泛红,看得出有些羞赧。被自己的表妹这般夸赞,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找了一处临水的凉亭,让丫鬟摆上了吃食和茶水,便开始以周围的景色为题,练习起来。
“以垂柳为题。”王吟雪低头微微思索了一会儿,便有了诗作。“风慢日迟迟,落烟拂水池。心头千万恨,系在短长枝。骨软张郎瘦,腰轻楚女饥。故园归未得,多少断肠思。”
霓裳听她念完,立刻鼓起掌来。“好诗!表姐不愧是才女,就是有意境。”
“你也别光顾着夸我,努力做出一首诗来才是正经。”王吟雪娇嗔的瞪了她一眼,将老师的角色扮演的惟妙惟肖。
霓裳吐了吐舌头,望着那随风飘荡的垂柳,忽然有感而发。“一笼金线拂弯桥,几被顽童损细腰。无奈灵和标格在,春来依旧褭长条。”
王吟雪暗暗心惊,这表妹是真的深藏不露还是天赋异禀?短短几句看似不怎么起眼的诗句,却将那垂柳的品格描述的淋漓尽致,连她这个第一才女也不得不钦佩不已。“果然是孺子可教!再来。杨柳郁氤氲,金堤总翠氛。庭前花类雪,楼际叶如云。列宿分龙影,芳池写凤文。短箫何以奏,攀折为思君。”
“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霓裳随口将李商隐的名作借鉴过来,打算糊弄过去。
王吟雪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嫣红檀口微微张着,半天合不上。“表妹,你莫不是在戏耍我吧?明明才思如泉涌,还要叫我过来,真真不地道。”
“表姐息怒…霓儿不过运气好,刚好读过一些关于垂柳的诗句罢了。若是换了别的题目,我可是一句都作不出来的。”为了不让人怀疑到自己,霓裳只好耍宝卖乖。
王吟雪戳了戳她的额头,心中的郁气这才渐渐地消散。尽管她不在乎第一才女的称号,但也是不喜欢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不过,看到霓裳那无辜闪动的双眸时,她再大的气也都消了。
是呢,她这个小表妹可才十二岁,又不曾专门找先生教过,兴许也是偶然。于是放下心来,更加用心的教导起来。
转眼间就到了长公主举办诗会的时候。这日一大早,霓裳就被丫鬟从被窝里挖起来,精心的梳妆打扮起来。等她睁开眼睛,望向镜子时,都不由得惊呆了。
镜子里那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真的是她吗?眉不画而浓,狭长的双眼氤氲着雾气,纤长卷翘的睫毛,更加惹人怜爱。略施脂粉的脸颊洁白无暇,小嘴微微张开,皓齿莹白如玉,这样陌生的面孔,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随着视线往下看,一身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将她刚刚发育的身子衬得更加娇小玲珑,头戴着相应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低调不乏空灵,浑身上下充满了灵动之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娇嫩欲滴,犹如初初绽放的花骨朵儿。
“这样…太夸张了一些吧?”霓裳有些苦恼的望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还有些不大适应。
浅绿用帕子捂着嘴笑出了声,道:“小姐,今日的诗会可是大公主主持的,可不能马虎了。这身衣裳是老夫人命人送过来的,应该是差不了的。奴婢觉得小姐打扮起来,比那什么第一美人可要好看多了。”
“贫嘴。”霓裳只得叹了一声,无奈的迈开步子,朝着府门口走去。
侯府距离一品香还有一段的距离,乘坐马车也得大半个时辰。为了不落人话柄,霓裳早早的就出了门,估摸着到一品香的时候时辰刚刚好。
可是紧赶慢赶,到一品香的时候,那里已经停了好多的马车,不少的名门千金早已到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哟,快看这是谁来了?”被围在中间高傲如昔的玉敏郡主惊呼一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诗会,居然还摆架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霓裳不由得拧眉,她可是算着时辰过来的,不可能会迟了。难道说,那请帖上的时辰是有人故意往后推迟了的?看着玉敏郡主那幸灾乐祸的表情,霓裳就不难猜出这其中的端倪。看来,今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见过郡主,郡主来的好早。霓裳还以为会是头一个到的呢,没想到大家都提前了一个时辰过来了。”霓裳浅笑盈盈,举止大方的走上前去行礼。
玉敏郡主冷哼一声,呵斥道:“迟了就是迟了,居然还敢狡辩,简直恬不知耻。来人,押下去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霓裳笑容一凛,眼神陡然转冷。“郡主这是何意?大公主邀请民女来参加诗会,郡主冷嘲热讽也就罢了,还要妄自将这虚无的罪名加诸在民女的身上,难道这就是郡主代替大公主的迎客之道?”
玉敏郡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打她出生以来,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谁见了她不都得阿谀奉承,说尽了好话。可是这君霓裳,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太后的寿诞,也让她大出风头,抢了原本属于她的那份荣耀。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低贱女子,她是绝对不允许她冒犯自己的威严的。
“郡主,跟她废什么话,简直会污了您的舌头。”
“如此不把郡主放在眼里,还诬赖郡主的清誉,真是该死!”
“才掌嘴十下,郡主简直太宽宏大量了。换做是我,早拉下去打板子了。”
围绕在玉敏郡主身边的众千金,或幸灾乐祸的添油加醋,或恶毒的言语攻击,或懦弱的沉默不语,总之都是在等着君霓裳倒大霉。谁让她太过出类拔萃,又被姜十娘收为徒弟,她们如何能容忍一个小小的侍郎府千金风头无二?
“外面发生了何事,吵吵闹闹的,让人不得安生。”坐在二楼雅间的一位贵妇人听见楼下的动静,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淡淡的问道。
贵妇人鬓边已经生出华发,年纪在五十上下。一身朴素的古烟纹碧霞罗衣,云鬓高挽,斜插着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红珊瑚番莲花钗,尽显品味。耳朵上带着同样暗红的翡翠滴珠耳环,脖颈上挂着孔雀绿翡翠珠链,算不上奢华,却很有自己的风格。也许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她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很少展露出笑容。即使不高兴,也只是稍稍的皱了皱眉,语气一如往常的清冽淡泊。
“回公主,是玉敏郡主嚷嚷着想要对那长乐侯府的千金掌嘴。”恭敬地服侍在左右的老嬷嬷年纪也不小了,但举手投足之间依旧从容优雅,说起话来也不含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偏帮谁。
静文大公主柳眉轻抬,忍不住抱怨道:“玉敏这性子,还是这般的嚣张跋扈,容不得人比她优秀。”
太后寿诞大公主因为身子不适,便没有前去祝寿。可对这君霓裳还是有所耳闻的。否则,玉敏向她推荐这个人的时候,她也不会因为好奇而恩准这般门户的女儿来诗会。哪曾想,人刚到玉敏就急着想要给人家一个下马威,这不是给她找事儿嘛!
“芳姑姑下去传句话,就说本宫想要见见君家小姐。若她们再吵闹不休,全都给我取消参加诗会的资格,永不许再来!”
叫芳姑姑的老嬷嬷领了命下楼,在众人不甘的眼神中将君霓裳给带走了。
玉敏郡主紧紧地咬着下唇,心里很不服气。凭什么君霓裳总是那么走运,什么好事都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就是不服。“她到底有什么好,这一个二个的都捧着她。我可是堂堂天逸的郡主,身份尊贵,哪里比不上她了。就连大公主姑姑也向着她,真是气死人了!”
见郡主这般生气,一直想要巴结她的那些闺秀就开始安慰开导起来。
“郡主何必跟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生气?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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