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潮生和谢浥尘知道了,前者定要和我同去,后者则会大摇其头、满面严肃。我想着,不由得低声笑起来。
公子酉住在外宗这座小山的背阴处,一座名叫“揽青阁”的院子里。本来这院子不是给外宗总长的,历届宗长大多住在山顶心的“朝和院”中,那处离习武场不远,又是高地一览低处无余。可偏偏公子酉喜静,自接任外宗宗长后便搬到了极少人活动的山阴处居住。
我踏着月色往山阴处溜达去。远离前面,此处更加寂静了些,这是属于自然的寂静仿佛完全没有人气。
后山的树也变得茂密了些,月光的银辉被枝桠挡住,本就甚少人踏足的小径更显得晦暗不明。整个世界便只有我轻轻的脚步声,纵使我胆子不小,此时却也有几分瑟缩之意。
又是一阵风刮过,我忽得听到前方有一声异响,似是有人不小心踏断了树枝。我顿时警觉起来,心中突突,连忙侧身避到了一颗树后,低头观察地上。
果然,几步外的地上露出了个被拉长有几分变形的影子,看那样子虽是个活物,可看形状极为可怖竟不似人形。
那踏着叶子的声音停在远处静了一瞬,随即竟往我的方向靠来。我屏住呼吸,暗暗叫苦方才怎么没有带任何兵器出来。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暗暗深吸口气,整个人绷如一柄上弦的弓,正一触即发——
忽得什么硬硬的东西从身后拱了我一下。我吓的猛的一个腾身倒退几步,极狼狈的一滚,趁势转头看去。
那四条腿立在月色中、正也颇疑惑得歪头看我的,竟是一头体格纤长的小鹿。
我俩傻傻得对望片刻,那小鹿先悠哉地晃过来,用头顶了顶我,竟完全不怕人的样子。我愣愣的,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看见鹿。毕竟这动物大多生活在深山之中,在黔南倒是常见,可远远看了人就四散奔逃。瞧这小鹿与我亲昵的模样,竟颇有灵性,我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它。
它用毛茸茸的额顶蹭了蹭我,随即转身往丛林深处走去。我不禁跟上它,一人一鹿穿过寂静无人的树木,在小径的尽头、林密之处竟隐隐露出了楼房的轮廓。
我不禁有些愣了,它竟是引我往揽青阁去么?
那小鹿站在路的尽头,低低嘶鸣了声,转身却往另一边走去。我举目看,却见丛林深处隐隐有一只更高硕的成年鹿在等着它,一大一小转身径直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转头径直往深处走,果见那房屋的轮廓清晰了起来,一扇木门静静伫立在那里。门上的漆在月色中都有些斑驳,一块匾额挂在门上方,其字体端正清瘦——正是“揽青阁”三字。
我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又静静听了听里面毫无动静,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翻墙潜了进去。
院子不大,除一座二层小楼外,只在院中种了棵花树,晚风吹过盈盈飘落一片浅红色的落花。花树下摆了张卧榻。榻上无人,我走上前去指尖轻轻划过檀香木的榻面,仿佛能想象公子酉于午后在此处小憩,浅红落满了他的长发。
屋子的门竟没有关,我悄悄侧身进去。屋内摆设极简单,四壁摆满了书架,西窗下的书桌上还摊着一本敞开的书,似乎公子酉离去前的一刻还在翻看。我过去拿起来,却是本《唐门摘史》。
我目光四下扫了一圈,被挂在墙上的长刀吸引了目光,当日我们在湖上遇袭之日,公子酉便是用这把刀三招克敌。
我不由得走过去,屏息细看那刀柄——它除了刀身极长外,刀面也很窄,整把刀呈弧状。普通常见的刀剑都喜欢在刀鞘上雕点花纹,什么“斩鬼除妖”“将军归帐”都是时兴的花样。
可这把长刀的刀鞘朴素,精铁在月色下泛着有一层浅淡的光晕,上面只刻着六个字——“旅时雨,宿椿处”。
旅时雨,宿椿处。
我默念了一遍这六字,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是长刀的名字?却又不像。只是唐门子弟不兴用武器,不知为何公子酉却与他人不同。
就在我沉思之际,却忽闻楼上传来几声铮铮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