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在我现世之前,她的使命,是复兴氏族。自我出现后,她穷尽一生要做的,是守护我一生安康,一世欢愉。
——题记
很久很久以后,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在五百年前就降世了。
降世那一日,她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本能向上浮游。她从海中探出头时,看见的,是漫天金云流光。那是她见到这人世的第一眼。
那日的流光星云映在脑海中四百年。四百年后,她终是按耐不住已动的凡心,上了岸。
老太婆说,她是自己捡来的。
青华姑姑说,是她在湖泽边发现了,一丝不挂的自己。
老太婆叫祝余,是她的母亲。虽然她只叫过一声母亲,可她知道,祝余早已将自己视作最宝贵的女儿。青华姑姑也说:
“祝余大人为了你,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叫老太婆祝余大人。她只知道,老太婆在自己心中,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人,老太婆可什么都知道。
青华姑姑后来告诉她,祝余大人是合苍族的首领,是她带领全族,从西北那片炙烤的边陲大地,历经生死,才来到苍梧。迁族途中,祝余大人斩杀禽妖,救了自己,赐名青华。祝余大人,是全族的恩人。
那时,还没有合苍族,只有祝余氏族。
祝余氏族从前生活在潘侯山下。潘侯山原也是极富饶美丽的,多松柏,多榛楉,山南遍地玉石,山北遍布铁矿。氏族养旄牛,饥食其肉,睡寝其皮。劳牧、耕作,那里曾是祝余氏族的一片乐土。
后来,天降神火,所落之地,火光三月未熄。神火炙烤,人间变色。此后百年,潘侯山变成炎热的荒漠。又是百年,祝余氏族没落了。
祝余出生时,她的母亲得到上天启示,祝余将拯救氏族。于是,父亲让祝余与最精壮的男子婚配,后来将氏族首领的位子也传给了她。
几年后,氏族全族不到三十人。祝余看着满山的荒漠,她决定,迁族南下,谋寻生路。等他们达到苍梧时,全族上下,只剩十余人。
祝余望着九黎山上星星点点青青色,看着眼前还未干涸的湖泽,最后看向自己的族人。她决定,留在苍梧。
又是几年,九黎山也在烈日下,成为了寸草不生的荒漠。祝余占卜,如若自己真能拯救氏族,上天会告诉她路向何方。可是,一日又一日的占卜中,上天并没有垂怜自己和族人,启示、预兆,什么也没有。
零星的族人中,祝余的小儿子夭折了。
祝余捧着儿子的尸首,跪地痛哭。仰头,天上竟是一丝云也没有。祝余瞬间明白,父母亲和自己都被上天蒙骗了,而族人都被自己蒙骗了,她不是天选之人。到声音嘶哑时,痛心疾首的她晕倒在地。
祝余一倒便是半月,情识混沌,每日,儿子都入梦来,找她讨要怀抱。她觉得万分亏欠,儿子在时,她日日忙于事务,从来没有好好抱过他。
有一日,儿子与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一齐入梦。那人说:“你的儿子,我便带走了。来世,你们重逢,再续今生。现下,你该回去了。不日,你将要迎接一个人,好生照顾她。”
祝余哭喊着儿子不要走,哭喊着醒过来。
她想,那人说的话,是否就是启示呢?
她坐起身,拿起蓍草枝。自那日,祝余晨也卜,夜也卜。族人觉得首领已经疯魔了,被逼的疯魔了。上天将要亡我全族了。
绝望之际,他们发现了湖泽岸边的女童。
那日,祝余正身披黄白麻衣,草绳束发,行占卜之术。看着眼前已经烧得如木炭一般乌黑的龟甲,祝余茫然,没有将要灭族的预兆,也没有再向南迁的启示。
前途、生死,未卜。
突然,青华闯进来,神色慌张。她正不满于青华的擅闯,正色问有何事。灵光一闪间,她立即随青华出了草棚。
在族人的目光中,祝余看到了岸边躺着一物。走近,她看清了,那不是搁浅的怪鱼,是一个人,一个十岁模样的女童。
青华说,族中只剩半数人的口粮了,她看见了人,也不敢探查生死,更不敢擅自带回去。
祝余接过青华手中的布片,盖在女童一丝不着的身体上。手探入女童鼻尖,孩子尚有气息。
祝余很犹豫,她不想为本就山穷水尽的氏族再添一笔雪霜,可是,眼前的孩子仍活着。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那人说的要迎接的人。转眼时,她瞥见了女童小腿上有青银色的凹凸斑印。她不着痕迹地拉下布片,遮住印迹,裹紧女童,起身,回了营地。
抱回女童的那一夜,上天降下了久违的甘霖。
次日清晨,族人们欢呼起来。一夜之间,九黎山,苍梧地界,一片草色青青,湖泽涨水,枯木生春。
祝余明白,那女童应是神女降世。她抱着睡眼惺忪的女童,宣告全族,自此扎根九黎山下,借苍梧之名,更名合苍族。
很多年后,老太婆墓前,青华姑姑说:
“你可记得,你刚来的那两年,从没开口说过话。我们都以为,这女娃是一个哑巴。可是,祝余大人却说,你只是还未有说话的灵识。我们可不信,那时,你都能和与你一般大的娃娃们过家家酒了,又怎么会没有灵识呢。可祝余大人还是每日都教你识字辨物,你第一句话便是叫了她母亲。”
青华姑姑的话将她拉回到从前的记忆中。她对老太婆捡回自己以及之后那两年并没有多少印象,记忆也很混沌。她只记得老太婆每日都抱着她,每日都让她看着自己的口唇,一遍又一遍地教她说话,可是,她那时并不知道要言语。
直到老太婆去看自己小儿子的墓碑。从前老太婆不敢去,那日,老太婆携着一众人去到墓前,她站在一边,看着老太婆一件一件烧着衣物。最后,老太婆痛哭得跌坐在地,青华姑姑上去搀扶。那时,她忽然醒悟过来,看老太婆面容纠结到一处,应是内心十分煎熬。她走到老太婆面前,抬起衣袖,轻轻擦拭流下的泪水,说:
“母亲,不要哭,他很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老太婆将自己箍在怀中,脸上仍是止不住的眼泪。
自那一日以后,她虽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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