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的夜,也终有黎明到来。
待天边浮现出第一缕光时,洛阳城外的大战也告一段落。
洛阳城门大开,丐帮人在张屠狗的指挥下,开始出城,收敛城内城外的尸体,此时是七月份,正值盛夏。
刚过凄惨大战,若不及时将尸体处理,任其暴晒,怕是会弄出时疫。
十几年前,太行一代的南北战事,在那地方弄出的瘟疫,让十室九空,其影响到现在都还没消除干净。
寻常人碰触尸首,总觉得晦气畏惧。
但丐帮的叫花子们不在乎这个,以往城中出了事,无人料理的尸体,也是他们处理的。
更何况,此番大战守住了洛阳,昨夜就有消息传出,河洛帮要犒赏有功之士,丐帮协助守城,事后人人都有赏赐。
而且那些北朝狗贼的尸体,是要堆到一起焚烧掉的,前去搬运尸体的时候,还能摸点小钱或者战利品,这会兵荒马乱的,也无人去管。
因此,一大群人脸上蒙着布,出了城的丐帮人中,还有些城中的浪荡子,城狐社鼠一类的家伙。
以及,一些身上带着伤,但还能动的江湖人士。
有的是昨夜一战,心中戚戚,不忍见同道曝尸荒野。
还有的,是没了好友兄弟,要来城外寻一寻,若是寻得到,就要把骨灰遗骸,带回家乡去。
落叶归根嘛,人之常情。
在那些收殓遗骨的江湖人士中,还有些因昨日一战名声大噪的江湖新星,比如玉皇宫大弟子萧灵素,南海派大师兄韦昌伯。
再比如,拼死送回了北军突袭消息的江南侠士司长道。
那些高门大派的弟子,只要还能动的,都在师长的要求下,出城收敛同道遗体,这是给门派挣脸面的事情,容不得马虎的。
“俺听相熟的朋友说,这洛阳城外,要建个碑。”
人群里,一个关中口音的刀客,一边扛着同道尸身,堆放在身旁马车上,一边对旁边数人说:
“是河洛大侠沈秋,给盟主提议的,说是此番英雄会,是咱们正道人救了洛阳城无辜,哪怕官府不管,咱们正道同气连枝,也不能坐看同道死后没个名声。
河洛帮大龙头诗音小姐,已经委托了墨家巧匠,要建个风光的碑子。
但凡是与北朝狗厮杀身亡的正道勇士,便要记下名字,传承,立在这战场上,好让天下都知道这洛阳之事。”
“好,好!”
一个年纪大些的江湖客摸着胡须,连声称赞,他说:
“以往咱们这些走江湖的,死了便死了,除非是有些名声,否则根本没人关注。
这一番诗音小姐和盟主做的大气,让好汉们有个死后哀荣,也不枉咱们为这洛阳城中百姓厮杀一场。
真是件大大好事。”
“嘿,其实就是诗音大小姐为了铭记父亲,叔叔。”
另一人插话说:
“河洛帮那边已经有些消息了,说是雷爷和恨命大师,也要葬在这‘英雄碑’下,名字还要刻在起首呢。
其他人,那都是顺带的。”
“你少说几句罢!”
立刻就有人不满意了。
旁边几人抓着刀,粗声粗气的骂到:
“人家河洛帮不但给好汉子们留死后哀荣,若是战死之士,家中困难,还有遗孤遗孀,不管身在何处,只要来投河洛帮,人家都会收留。
自己花钱养着一帮老弱妇孺,怕不是要收几千几万人,这等豪气,这等善心,江湖上哪个势力有?
再说了,人雷爷,浪僧,以两人之力,鏖战魔教十二高手,为白马寺无辜拖住救命时辰,这等恩义之事,足称一代豪侠!
人家在英雄碑上留个名字,怎么碍着你了?
你这夯货,自己不敢出力死战,还不许别人当好汉英雄?
再要多说闲话,小心老子割了你这口条!”
眼见激起了群愤,那开口之人便灰溜溜的低下头告罪,跑到一边去搬尸体,也不敢再多说。
这时候,正是大伙一夜死战,击退了北朝狗贼,心劲最高的时候,敢说怪话,怕不是要被人摁着揍一顿。
要是运气差点,被失手杀了,都是活该。
人群中有寻得好友的,便心中哀伤,哭的死去活来,那哭声阵阵,又连成一片,让这城外还残留着硝烟的战场上,都是布满了哀伤沉重。
又有股同仇敌忾。
“这里还有个北狗活着!”
一声惊呼,顿时引得江湖人蜂拥而至,那苟延馋喘活到黎明的北朝骑士,连求饶声都没喊出,就被一众江湖人高身喝骂着抽刀砍死。
正是群情激奋。
待到半个时辰后,又不只是谁眼睛尖,又喊了一声,众人便看向北方,便见到有百来人骑在马上,打着旗子,正押着一些灰头土脸的北朝狗,往洛阳这边来。
“是天策军的好汉!”
人群中响起阵阵欢呼,昨夜战事,待到这会,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沈大侠带着孤军冲阵,就在危急之时,天策军如神兵天降,自后方突袭北军。
两相合力,让那北朝狗贼全军覆没。
天策军在民间的声威本就很好,这次又在关键时刻救了洛阳孤城,眼见那些威猛将士押着俘虏过来,人群中顿时一片盛赞。
李报国骑在马上,他此时很是疲惫,一夜厮杀,让他有些脱力之兆,急需休息片刻。
周围驿道两侧的人群欢呼,让他感觉有些烦躁,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对两侧人群挥手,以扬天策威名。
而人群中,也有认出李报国的,一个个便喊起他的名字。
“三弟倒是和这些江湖人相熟。”
李报国身边,骑在披甲战马上,带着红色獠牙鬼面,穿着天策战铠的校尉,轻声笑了一句,面具之下,传来温和语气。
他对李报国说:
“看来,三弟这些年,在洛阳确实是挣了番名声,我就知道,我家三弟乃是英雄好汉,不管在何处,都是人中龙凤。”
“二哥别取笑我了。”
李报国抓着马缰,低声说:
“此番若不是二哥引军来救,我怕是要死在昨夜战阵里,还得感谢二哥救命之恩。”
“啧啧,六年不见,你倒是圆滑了些,也虚伪了些。”
那天策校尉骑在马上,身形挺直,他捎带不满的说:
“你我,都是在大哥看护下一起长大,虽无血缘,但被义父收养,那就是自家兄弟,自家人之间,还需说这些?”
李报国哈哈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看向后方马车,王都尉和天策老卒的尸身,都放在马车中,一起待了六年的长辈,离世如此突兀,让李报国哪怕打了胜仗。
但此时心情,也实在是好不起来。
那戴面具的校尉,眼见自家弟弟情绪低落,便换了个话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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