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我只想劳烦您带我去蜃楼之境,并无恶意。”青年被压在墙壁与霍风之间,微微喘气,加重字音,“这个地方对我很重要。”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三棵婆娑树簇拥着,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着屋内的两人谁胜谁负。
两人维持着你攻我守的架势,似乎势均力敌,却互不相让,青年那看似并无缚鸡之力的手,腕劲竟出奇的大,丝毫不输常年习武的霍风。
霍风不由禁诧异万分,自知生平对手无数,也只年轻时落下几次败绩,打平是从未有过的事,更何况是青年那双看去白皙纤细的手,更是那样看似弱不禁风的躯体。
果然,人不可貌相,原想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霍风不由得心生好感,杀意一扫而光,反而滋生出些棋逢对手的欣喜。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霍风收回手来,朗声大笑:“无知小子,你还不知蜃楼之境是个什么地方吧?我告诉你,那是个披着神话外衣的地狱,去了的人都会想着如何不惜一切代价地逃出来,绝对不想去第二次!”
青年的手也放松开来,铁尺掉落在地,还沾着血。维帽里传来他平淡的声音:“你去过,并且出来了。”
霍风欲言又止,重新将青年打量一番,还是看不出什么来路,蓦地,他的目光转移到地面,那沾血的铁尺上。
铁尺此刻散发着真金的光泽,竟然变成一片金尺!
金尺上的血红中带黑,细看时,那黑里还透着墨绿,更诡异的是,血液里有枝细细的绿藤爬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绿叶,在地板上匍匐蜿蜒,小蛇一般,直爬到霍风脚底下才停止生长,顶端开出几朵艳丽的蓝色小花,竟是他生平未曾见过的植物。
金尺上的很快干涸,绿藤便失去生长的动力般,慢慢萎顿下来,花朵凋零,绿叶泛黄,最后枯萎,直至失去生命迹象。
从发芽到枯萎,恍如昙花一现。
“你是什么人?”霍风惊问,眼珠子几乎掉在地上,盯着那金尺和枯藤,心里想的是青年购图时付给的锭锭金块,必然也是些铁石之类变的,豁然又追问道,“从蜃楼之境里出来的人?”
寻常人断然不会这种变术,除非那个地方的秘术流传出来……
“她是这么说的。”青年抱紧怀中的坛子,言语间透出一股深沉的忧伤,“她说我是那个地方的人,必须回到那里去。”
霍风又盯着那坛子看了好一会,确定里面就是青年口中那个“她”的骨灰,知他已经是有备而来,非去蜃楼之境不可,脸色不由变了变,思量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表情很是无奈:“也罢,我带你去,能不能过守界人那关就看你的造化了。”顿了顿,又瞅了眼地面上的金尺,神色古怪,“你这样的人,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青年松了口气,低下头,生涩地说出两个字:“多谢。”
“这句话留着以后说吧,只愿你以后不要恨我才好。”霍风苦笑一声,拍拍青年的肩膀,摇了摇头,转身摸出床底下一把锈刀,吹吹上面的灰尘和蛛网,又胡乱收走作图纸笔,冲青年招手,“这几日我正打算回去,让你小子捡了个大便宜,免费带你上路,跟我走吧。”
“那这些……”青年站在原地,指了指满屋子的锅瓢碗罐和满墙狰狞的裂痕。
“咋滴!让我带走啊,你给我背啊!”霍风嗤笑,瞧也不瞧一眼,从屋外灶炉边拿起火石,点出一束火,叫青年出来,然后将火束扔上房檐。
眼见着屋顶被烧着,不久便燃起熊熊大火,将一砖一瓦全部吞噬,火光飞舞中,霍风脸上的皱纹逐渐收缩,透出一股沧桑感,笑容也渐渐凝固,最后消失不见,他微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向记忆中的某个方向走去,一本正经道:“我们走吧。”
青年紧步跟上,仿佛察觉到了霍风内心深处异样的悸动,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了句:“多谢。”
回想霍风用地狱来形容蜃楼之境,断然是有他的道理的,那个数千年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被所有人美化成世外桃源般的存在,甚至有传言,那是一个被神眷顾的异界,充满着种种传奇色彩,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仙境——然而,居然被一个来自那里的人说成地狱,可想而知,那个地方对他的打击是何等之大。
霍风恍若未闻,走了几步,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看屋前的三棵婆娑树,又看看青年,问道:“那树是你弄的?”
“是的。”青年低头,略表歉意,“实不相瞒,我……不擅寻路,所以常用此树做记号用。”
“噗哈哈!”
霍风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得知多日以来的困惑居然是源于青年这样的原因,他捂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是个路痴啊,那三棵树是什么意思?会不会用两棵树做记号啊?一棵树又表示什么呢?”
“这……”青年似乎也笑了,但并不解释其中奥秘。
霍风见他不说,也没追问。许久后才又问:“对了,你叫什么?”
“蓝澈。”
“蓝澈?”
“嗯。”
“蓝为姓澈为名?”霍风顿住脚步,似乎多余地追问了一句。
“难道不是么?”青年反问,稍有疑惑。
“嗨!没什么。”霍风拍拍两鬓斑白的脑袋,意味深长道:“人老了,很多事情都忘了,突然想起来时,也是够呛的——若你到了那边,便会明白,只有人才会有名有姓。”
蓝澈浑身一僵,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或许在刚才的某个时间段,眼前的老者并未将他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