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端地,稍稍释怀了过去的那一个叫她心里酸涩的谈宴西。
卫丞的地方,永远不缺人去,但二楼的区,他一贯只放行自己愿意结交的人。
今天过去,因为跟着他的那男小生,新电影十五亿票房收官,有人过来庆贺,显得比平日更热闹些。
到那儿,坐下点了酒,卫丞才有空从那头抽身过来招呼他们。
他笑着叫周弥小坐,他单独跟谈宴西聊聊。
他给谈宴西递了个眼色,后者便起身跟他往休息室去了。
等了没到三分钟,谈宴西就回来了。
周弥笑问“你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去了”
谈宴西坐下,轻轻捏捏她的脸颊,笑说“一点小事。请他帮了个忙。”
周弥就不多问了。
坐了一会儿,周弥将提包交给谈宴西保管,自己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等回来的时候,隔壁桌的几个人,正在跟谈宴西闲聊,为首的似乎是个制片人,这一桌的应该都是那部电影的主创。
那制片人应当是跟谈宴西打过交道的,语气也不怎么显得生疏,笑问“听说谈公子跟家里闹得要父子绝交了,可有这回事”
谈宴西只语焉不详地笑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便有另外一人也笑问他“那还真是因为大家流传的那说法”
流传的说法是什么说原因荒唐得很,是为了一只“鸟”。金丝雀。
谈宴西便又只说“也不算全然空穴来风。”
那制片人便笑说“这得多金贵的鸟”
谈宴西这时候已经看见周弥过来了,笑了声,不无故意地稍稍提高了音量,玩笑道“可不是。笼子关不住,哄也哄不好。”
周弥默默地白了他一眼。
等周弥走过来,谈宴西自然不过地将她的手一牵,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再向大家介绍“这是我未婚妻,周弥。”
那制片人赶紧探身过来,朝周弥伸手,“幸会幸会――我好像,见过周小姐”他沉吟片刻,“昨天的电影节开幕,你去了是不是”
周弥笑着跟他握了握手,“是的。”
制片人便向谈宴西解释说,今天参展的有部片子,讲一个中法通婚的家庭,女主演是法国人。但主办方工作疏漏,也没准备个法国翻译,内场交流的时候,恰好周弥预定了要采访那部戏的服装顾问和女主演,就临时的给他们当了会儿翻译。
制片人玩笑说“那时候我还想,过会儿得给周小姐递一张名片,举荐她拍电影去。”
谈宴西完全不掩饰的袒护态度,“她现在就已经够忙了,真要去拍戏,我更见不着她。”
制片人哈哈大笑,“既然周小姐也是做媒体工作的,咱们也算是半个同行,往后还请多指教。”
周弥笑说“哪里的话,您是前辈,该请您指教才是。”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寒暄到这儿也就足够,各自喝酒去了。
谈宴西坐得很没个正形,手臂始终搂着周弥的肩膀,这时候笑着凑到她耳畔,“弥弥现在可是比我名气都大了。”
周弥却只问他,“谈总,我什么时候成你未婚妻了”
“嗯”谈宴西故作思考状,“就从这秒算起”
周弥打了他一下。
一会儿,卫丞端着杯酒过来了,坐他们对面,对谈宴西说“尹策跟你一块儿过来的”
“他是表亲,不是我腿部挂件。”
卫丞笑了声,“稀奇,他跟梁行一块儿喝酒呢,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两个人。两人还挺上头,也不说话,不知喝的什么劲。”
周弥眼皮稍稍跳了一下,心里好似闪过一念奇异而荒诞的直觉。
她还没抓住,卫丞已经转了话题,跟她聊新工作的事。
说是另一本时尚杂志,在北城筹建新媒体矩阵,缺个有经验的人,周弥若有兴趣,他就牵头让她跟那边聊一聊。
周弥笑说“我的工作都被你包圆了。”
卫丞瞥了谈宴西一眼,“你刚离开北城那会儿,某人天天念叨,我是在关键时刻给他添乱。既然是我把你从北城送走的,现在,还是我把你从北城接回来,也算是善始善终,修个福报,如何”
谈宴西不过掀了掀眼皮,“听着像是到时候要赖了礼金的话术。”
喝酒、聊天,一晚上差不多就这么过去。
周弥明天中午回东城,想早些回去休息,就跟谈宴西先离开了。
谈宴西把车交给司机去开,两人一起坐在后座。
他身上有薄薄的酒味,微醺状,便显得比平日更玩世不恭些,只搂着她,脑袋抵着她肩膀上,大拇指按着她下巴,掰她的脸过来亲她,一面笑说,都喝了酒了,谁也别嫌弃谁。
周弥脸热起来,推他不开,只能任由他了。
谈宴西亲够了才放开她,笑意温热,问她“周小姐什么时候抽空瞧瞧婚房去上回就在提,放我不下三回鸽子了。”
“下回嘛,下回好不好。”
“下回什么时候”
“说不好呀,我们马上团队要去冰岛旅游。等到时候过来面试的时候”她笑说。
正说着呢,周弥手机振动,接到一通电话,管他们出行工作的同事珊姐打来的,叫她拍一张护照的照片发过去,要给他们定冰岛的酒店。
周弥看向谈宴西,一脸的“我没骗你吧”。
谈宴西已然无话可说,也无妨将挫败感挂在脸上了,轻哼一声“下一回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拴也要把你拴住。”
周弥只“嗯嗯”两声,十足的敷衍态度,吃准了他不过是嘴上过过干瘾罢了。
她挂了电话,便去翻提包,连带着一堆的东西被带出来。
谈宴西瞧见她包里露出一只黑色皮夹,皮夹里露出了一小段红绳。
周弥找到护照了,然而才意识到是多此一举,想起来她手机里是存了护照的照片的。
她将照片发过去,眼角余光瞥见谈宴西正拿着她的皮夹。
脑袋里“铮”的一声,急忙去抢。
如此,谈宴西更不可能还给她了,手臂拿远,抬高,大拇指翻开了皮夹。
抬眼去看,那皮夹最上一层透明的夹层下,夹了一枚钥匙。
黄铜色的,拴了短短一截红绳。
谈宴西惊讶,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周弥不说话,脸都涨红了。
谈宴西捏着红绳,将那钥匙抽出来,再笑问她“这是什么瞧着有点眼熟。你是不已经快递寄回去吗,这把钥匙,又是从哪里来的”
既然被认出来,周弥只能破罐破摔地承认了,“小区门口配钥匙的,五块钱一把打的。我先声明,纯粹拿来做纪念的,我可没有不经允许擅自使用”
谈宴西笑出声,原想打趣她两句的,但看她此刻神情,怕她会恼,便说“你用不用,那里都是你的。”
他低眼,把钥匙拿在手里,无声地看了看,又给她原样地放回去了。
他几分释然地呼出一口气,深有此生无憾之感。
像是久远前的挽留,得到了回应――
你愿意为了我,留下来吗
我愿意。只是我不能。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院子外的门口。
下了车,走到大门前,周弥刚要伸手去揿铃,手腕被谈宴西一把抓住。
“等等。”
周弥转头去看,大门上方挂了一盏复古样式的煤油灯,谈宴西浴在这浅黄清幽的光下,已然完全收敛了这回来路上,那几分吊儿郎当的神色。
此刻认真且严肃。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微悬。
谈宴西低头,看着她,“原本,想再找个时间。”
他伸手,抄进外套口袋里,再拿出来时,手掌里多了两枚戒指。
样式低调极了,只在戒面里面,镶嵌了小粒的钻石。
谈宴西顿了顿,方才出声“弥弥,从前我说过,人生无非是用一些空虚,去对抗另一些空虚。但因为你,我要收回这句话。我从来是活得很浪荡的人,这是第一回,这么迫切想留住什么。你送我的那棵树,牌子上文字的意思,我查过了――”
我们不是笼与鸟,而是苍穹和树。
既自由,又坚定。
谈宴西眼里有夜色一般的沉静,“所以,戒指我准备了两枚。”
无所谓谁单方面将谁束缚。
愿互为承诺。
既做彼此的苍穹,也做彼此的树。
“弥弥,你愿意吗”
周弥垂眼,看见灯下的两道影子,它们部分交叠着,长长地投向同一个地方。
她眨了眨眼睛,抬眼时睫毛几分湿润。
但笑着说“我愿意。”
谈宴西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觉得,此生他不会再看见,如此刻这样叫他心口发涨的笑容。
周弥伸手,是碰到了他给她戴戒指的手指,才觉出他竟有几分颤抖。
心口处的一种情绪,也随之漫涨而出。
等周弥也拿了戒指,给他戴上。
几乎一秒钟也等不及的,谈宴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头深吻。
月色清明,攀在铁栏上的蔷薇花藤随风摆荡。
不知道是谁的肩膀,碰着了门边的电铃。
两人吓了一跳,立即停了下来,对望一眼。
谈宴西一脸郁闷,而周弥则笑出声。
周弥伸手,碰了碰谈宴西的手。
他便将她同样戴着戒指的手,一把牵住。
没一会儿,姚妈穿过院子来给他们开门。
两人牵着手,走进院子里。
又齐齐地停了脚步。
月光底下。
那梨花开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