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只有一个,银子被大大小小的官员吃进了肚中。”
“你们锦衣卫号称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道。常都督对此事难道一无所知嘛?”
常风解释:“我知道各衙各官之间吃请摆宴用的都是国帑。只是不知累年数字竟达五百六十万两。”
“这么大的亏空,历任户部堂官难道都不晓得?他们都不去盘点太仓存银的嘛?先皇也一无所知?”
陈清反问常风:“你进官场多少年了?”
常风答:“自补入锦衣卫算起,已有二十三年。”
陈清道:“那你应该知道一个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新任官不追前任官的亏空。”
“历任户部堂官,到任后都对前任亏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经年累月,亏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雪球,越滚越大。”
“滚了整整十八年,可不就滚到五百六十万两,国库存银少了六成还多嘛。”
常风感觉自己汗毛倒竖。果然,文官是大明最大的蠹虫。不说什么贪污纳贿、土地兼并、走私贸易。
单说吃喝一项,直接吃掉了国库的六成存银!
常风问:“陈老部堂,你说是来找我举发大案。你想让我怎么办这件案子?”
“大明律里,没有明文说官员吃喝有罪。”
“锦衣卫不可能把拿国帑吃喝的历任上万京官全抓起来。”
陈清道:“其实,国库亏空的数额和原因,历任户部堂官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禀报先皇。”
“也可能先皇略有所知,但没有追究。”
“我举发这件大案给你,希望你把户部亏空的实情禀报当今圣上。”
“说句犯忌讳的话。再这样下去,无须外敌入侵,大明恐怕会被前赴后继的大小官员们活活吃垮、蛀空。”
常风狡黠的一笑:“为何陈部堂不将此事亲自禀报皇上?户部左堂是可以请求皇上单独召见的。”
陈清毫不掩饰的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亲口告知皇上国库亏空至此。用不了多久,此事就会传扬出去。我会成为大部分文官的敌人。阁老们也容不下我。”
“那我这个户部左堂就断乎当不下去。会被调到南京充任虚职。”
“我做户部左堂,总好过那些和稀泥、得过且过的人做。”
常风道:“明白了。陈部堂,你就在此处帮我写一封奏疏。列明户部亏空的具体状况。署上我的名字。我会交给皇上。”
“我早就得罪了内阁和他们的门生故旧,不差再得罪这一回。”
常风知道,陈清是在拿他当刀。
但当一柄斩除吏治弊病的刀,常风乐意!
陈清提起笔,北镇抚司大堂用了三个时辰写成了一篇万言疏。疏名为《仓储空虚可虑疏》。
陈清不愧为能臣。这篇万言疏十分详实,既有详尽数字,又有具体事例。把五百六十万两亏空如何落下写了个明明白白。
常风看完后,正要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陈清却伸出手,压住了常风提笔的手。
陈清改了主意:“算了。做人也好,做官也罢,都要光明磊落。这道奏疏还是署我的名字吧。”
常风劝他:“陈部堂,我常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横竖早就将内阁得罪了。你若署名.官位断乎不保。甚至会身陷不测之地。”
陈清脸上泛起笑容,说了一句令常风振聋发聩的话:“为江山社稷,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语出《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纵使面对千万人的阻止,我也要勇往直前。
任何一个通过苦读四书五经步入仕途的两榜进士都知道这句话。
可惜,书要看什么人读,什么人用。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蜕变成了大明的蠹虫。
像陈清这样真正将这句话放在心中的,凤毛麟角而已。
常风道:“我愿与陈部堂联名。为了民脂民膏不被蠹虫们啃食殆尽,即便粉身碎骨又如何?”
陈清道:“常风,我果然没看错人。别人都以为你是个屠夫,我却认为你是个壮士。”
陈清先署了名。常风在他后面署名。
这是一道会得罪九成九在京文官的奏疏。
往严重一点说,这道奏疏指出了弘治盛世埋下的亡国隐患。
谁上在这道奏疏上署名,谁的仕途堪忧。
然而,壮士不止陈清、常风两位。
当晚,陈清的学生,兵科给事中徐忱也在奏疏上署了名字。
徐忱,弘治九年三甲第九十五名进士。他的殿试排名很靠后。官场升迁艰难。为官九年,才是个兵科给事中。
好在吏部尚书马文升在今年的京查中发现了徐忱是个恪尽职守的人。
吏部正在走升任程序,他即将被破格提拔为浙江参议。
在这道奏疏上署名,他的升迁之路将戛然而止。参议官帽绝对戴不到他头上。
但为了“江山社稷”四个字,徐忱还是在奏疏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有其师,必有其徒。
一天之后,乾清宫大殿。
正德帝手里拿着《仓储空虚可虑疏》。那双手微微颤抖。
正德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登基,接手的“充盈国库”,亏空竟达六成至多。
陈清、常风、徐忱三人跪倒在他的龙案前。
正德帝放下奏疏,猛然将龙案上的铜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祖传龙啸:“欺天啦!”
“国库五六百万两银子,竟被在京文官们吃吃喝喝耗费掉了。”
“刘健、谢迁、李东阳久任内阁,断乎不会不知。可他们竟瞒着朕!”
“朕是一国之君啊!竟连国库存银的实数都不知晓!”
正德帝又拿起了奏疏,扫了几眼。随后发出一声感慨:“越是盛世,越出蛀虫啊!”
“文官们就像是大大小小的蛀虫,附着在大明这棵参天大树上。”
“如果朕对他们不管不顾,他们迟早会蛀空这棵大树的根基。”
也怪不得正德帝龙颜大怒。吃吃喝喝能吃掉国库六成存银,这事耸人听闻过了头。
这还不算什么。这么大的亏空,内阁三阁老也好,户部尚书也罢,竟然一直瞒着皇帝。
欺君,不光指的是欺骗君主。同时也指对君主隐瞒不报。
正德帝道:“呵,前两天‘弘治后三君子’还摆出一副贤臣模样,领着文官们上奏疏,劝朕勤政。”
“今日朕倒要听听他们如何解释这天大的亏空!”
“刘瑾,宣旨,让那三位君子入宫见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