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小帅说:“知道了。”
然后,她起身就走了。
吴珉在背后对她喊道:“你给我说说你的计划好吗?”
孟小帅说:“计划没有变化快,你别管了。”
孟小帅步行了一个多钟头,终于进到了井镇。
井镇不小,石板路两旁有很多店铺。她越来越肯定了,这时候就是民国之初。那些牌匾上写的都是繁体字,什么丁记肉夹馍,樊记药店,昌恒典当……她第一次感觉繁体字很厚实,很漂亮。有个人家挂着三角形的杏黄小旗,上面写着“祝尤科”三个字,孟小帅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街道上尘土飞扬,偶尔跑过一辆马车,打着响鼻儿,马粪味浓烈。很多男人都留着辫子,蹲在街旁晒太阳,他们朝孟小帅看过来。偶尔走过一两个年轻女子,她们都穿着旗袍,而孟小帅穿着牛仔裤,很奇怪。她们也纷纷朝孟小帅看过来。
孟小帅感觉,这个年代的人长得都不怎么好看,皮肤黑,五官也不怎么周正。
终于,孟小帅看到了一个大院,牌匾上写着“井镇警察署保安团”。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靠在青砖墙上,卖香烟。他挎着一个木盒,盒盖上贴着香烟广告,躺着一个穿旗袍的女郎,已经被风吹得破破烂烂。
孟小帅也做广告,惺惺相惜,她听说过一段悲惨的轶事,解放后有个香烟女郎在上海独居,被一个警察亵渎,后来又被那个警察杀人灭口。改革开放前,那个警察被判处了死刑……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小帅。
孟小帅朝他笑了笑,小男孩没有笑,依然看着她。
这时候,一个人走出来,他穿着黑色制服,打着白色绑腿,大盖帽上镶着嘉禾绕径的五角金星帽徽,缠着宽宽的白帽檐。他竟然背着一杆长枪。
不知道为什么,孟小帅很想笑——他的装扮,正是电影里演的那种恶警察。
这个警察年龄不大,20多岁,长得竟然很秀气。
他看了看孟小帅,然后就去买烟了。孟小帅看见他拿出了一枚硬币,好像是袁大头,买了包“美丽”香烟。
孟小帅搭话了:“先生……”
那个警察打量了一下孟小帅,很客气地用关中话问她:“啥事情?”
孟小帅小声说:“我在路上被打劫了……”
那个警察想了想,说:“你随我来。”
孟小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犹犹豫豫跟他走进了警察署。院里有两个留着辫子光着上身的男人在砌墙,满身是汗。孟小帅以为他们是苦力,又觉得不是,他们看见了孟小帅,其中一个说了句什么,另一个很放肆地笑起来。
那个警察把孟小帅带进了一个安静的偏房,见到一个类似长官的胖子,他正在擦一双马靴。他的领章是黑的,镶着金星。一个肩章上写着“左一区”,一个肩章上写着“九二四”,不知道什么意思,孟小帅觉得类似现在的警号吧。
那个警察说:“巡长,这个小姐要报案。”
巡长放下马靴,看了看孟小帅,问:“你是个学子?”
孟小帅用标准的普通话回道:“我一直在国外留洋。”
巡长说:“咱这僻壤穷乡,很难见到你们这样的人物。”
孟小帅说:“我的伯伯叫王、治、馨,我从北京来陕西探亲,没想到半路被劫了……”她故意把王治馨三个字说得很清楚。
巡长似乎并不知道谁叫王治馨,他叹了口气,说:“肯定是子巾那伙子干的。秦岭一带盗匪猖獗,我们加上保安团才十几个人,甚至难以自保。我们一直都在申请都督府派兵来,迟迟不来,镇里的老百姓都要炸锅了……”
孟小帅问:“子巾是什么人?”
巡长说:“一个瓜女子,美得太太,只可惜是个匪首,她带着将近一百号人,有快马有火枪,经常打家劫舍,来去无影无踪……”
“太太”是古老的陕西话用法,巡长要说的是:她太美了,太太美了。孟小帅发现,这个时代的人说话古香古色,甚至有点文言。直到现在,关中一些老人依然如此。她记得小时候,巷子里有个老汉卖蒸馍,爸爸带着她去买,那个老汉竟然称爸爸为“客官”……
孟小帅问巡长:“你见过她?”
巡长说:“没见过,这女子神龙不见尾,很神秘。”
孟小帅说:“她就一直逍遥法外?”
巡长叹了口气,说:“姑娘,我们无能为你讨回财物了,你死了这份心吧。”
孟小帅想了想,问:“你听过王治馨这个名字吗?”
巡长说:“王治馨……你刚才提到他了,他是什么人?”
孟小帅有点泄气:“噢,他是我的伯伯。好了,巡长,我得走了……”
孟小帅怎么都想不到,她离开警察署之后,竟然在这个100年前的镇子上,遇到了一个她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