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痛骂都不能做。少年人大都是有些英雄情结,也当然想一声大喝将黑黢黢的夜穿个亮堂,但越长大,就越知道,他不能那么做。
他若是今日发了狠,当场杀了裘安仁,未必不能救下单弘光。只是……他不是怕死,可他身后的余家该怎么办?他入京为质,尚且连自己都保不下,这不是给蔺太后和东厂送把柄吗?
人生苦楚千种,最让人抓心挠肝的,却是“无能为力”。
年方十五岁的余靖宁第一回“临朝听政”,注定让令他永生难忘。
昏死的单弘光死狗一般地被拖了出去,裘安仁甩着拂尘笑成了一朵妖异有毒的食人花,蒙住自己眼睛的小皇帝身后珠帘脆响,透出大衡实际掌权人的一点点端倪。
这一切海市蜃楼一般在余靖宁面前铺陈开来,山呼海啸地拧成个万花筒,他一颗清高傲然的少年心,被这朱红宫墙一口吞吃了进去,只吐出一副躯壳来。
那没了心的躯壳,站在宫门之外,一个激灵回了魂。他已经老远落在散朝的百官之后了。
谭怀玠站在他面前,费力地撑住了余靖宁的肩膀。余靖宁行伍之人,个子长得快,虽说还小谭怀玠两岁,个头却已然要越过他去了。
谭怀玠低声道:“余贤弟,你扶我一把。”
余靖宁应声扶住了他,却觉得谭怀玠的身子微微颤抖,好似在这温润如玉面孔下有甚么滚烫的火炭要朝外滚。
余靖宁当即觉出不对,立马问道:“今日究竟怎么了?”
谭怀玠狠狠握了他一把,回头看到一角大红蟒衣俶尔远逝,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朝会常服。他压低了声音道:“上车说,你过了这条街再来找我。”
两个少年郎围着宫城兜了一大圈,余靖宁终于坐上了谭家的车驾。
“你可知今日单大人给定的是甚么罪?”谭怀玠说话向来慢条斯理如沐春风,鲜少有这般控制不住的急躁。
“二哥冷静,咱们先别自己乱了阵脚。”余靖宁扶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我听闻是殿前失仪。”
谭怀玠一把抓住余靖宁的手,目眦欲裂:“你知道单大人为何殿前失仪吗?裘安仁的义子田信指认了单大人……指认他是做最近那掳掠女孩儿那腌臜事儿的人!”
“怎会!”余靖宁斩钉截铁,就算余家保守,他也知道“新派”可不是这么个新法,单弘光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你也知道他不会,全天下的明眼人都知道他不会,可……可裘安仁说他是,他就只能是啊。”谭怀玠气得斯文扫地,连眼珠子都乱颤起来,“裘安仁这是在贼喊捉贼!先前北镇抚司和大理寺都有去查这事儿,可……可却全都不约而同停滞不前,你可知是为何?”
余靖宁虽职在仪鸾司,却早就和北镇抚司有暗中往来,查案停滞这事自然也知晓个一二,立即眉头紧锁:“快说!”
谭怀玠朝上抽了好几大口气,一副近乎窒息的模样:“是查到裘印公的头上去了啊!还没等有再一步的动作,裘安仁就先发制人把这罪名栽赃到了单大人头上去,今日一顿板子打下来,人都要没了,这是死无对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