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有门下弟子不论是何缘由入城而未曾事先告知松峰山的,一律视为来者不善,生死自负。因此松峰郡城内但凡有面生武夫出现,都须得第一时间禀告到松峰郡城内管事李周到处。
当初那个在松峰山上整日迎来送往的松峰山外山弟子,而今摇身一变成了总领松峰郡城内诸多事宜的管事,李周到本人也始料未及。
被松峰山山主高旭一手提拔入松峰山内山,与那些个天资禀赋超卓的内山弟子于同处修行,奈何于武道一途李周到天赋着实有限,两年进境不过大半层楼的速度属实难以令那些以严苛著称的议事堂长老们满意,加之与烟雨楼火并中内山弟子折损了相当数量,连道境界平平无奇如李周到这般的既然在山上也没甚么前程,便也也得令下山,襄助山下饱受与烟雨楼火并波及的千疮百孔松峰山产业回归正轨。
松峰山山主高旭下此令不过是见自己一手提拔的李周到在松峰山内山内一事无成,亦也有损他颜面,又想到于待人接物上李周到颇具心得,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谁曾想与武道一途不得志的李周到下山后反倒是如鱼得水,不过数月便将那座山下产业整顿得更上一层楼。
于武道出类拔萃者在松峰山不少,但若要说是如何老于世故,这些个平素浸淫武道砥砺不问世事的习武之人,再如何也不能与李周到相提并论。松峰山少一个天资平平的内山弟子无伤大雅,多一个精通山下世故的管事那每年松峰山进账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李周到担当这总领松峰郡城的管事已满整年,期间也有过外来江湖人不顾松峰山所立规矩鲁莽入城的先例。那肆无忌惮在松峰山名下酒楼内吃喝的豪侠酒还未过两巡便被从此处一拥而上的松峰山弟子制服,连随身兵刃都未曾拔出来,便被捆成个粽子送到初上任的城内管事李周到面前,至于下场,反正这位在江徽二州交界薄有名声的豪侠此后以听起旁人说起松峰郡皆是噤若寒蝉,李周到手段亦也从中窥见一二。
“两个不明身份的习武之人进城....”在椅上正襟危坐的李周到有些头疼,抬手伸指去按揉头颅两侧窍穴,“在城内做过些甚么?”
“这才是弟子觉得极不寻常的地方,此二人终日不是在城内各处街巷闲逛漫游,便是进到食肆内要些贱价吃食果腹,过夜也不过是寻处能遮风挡雨的屋檐和衣而卧,任凭谁乍一看都只道是游手好闲的懒汉在乡下日子过不下去来城里讨生活....”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周到听了面前野心勃勃不记名弟子言语心中便浮现这六字来,不明身份的两名江湖武夫乔装打扮进到城内,说不准还为此买通关节弄来了两张多半是假的行牗,总不可能只为了在城内过两天懒汉日子而已。
于江州江湖松峰山明面上已无敌手可言,不过暗地里已然浪潮汹涌,连内山弟子与弩队都差派下山,才安稳太平了没几年光景,难不成松峰山又要于江州树敌?可而今江州哪儿还有江湖门派值得松峰山郑重相待?唯一能与松峰山一争高下的烟雨楼听说又在邻近宿州另起炉灶,仅仅小猫小狗三两只,不成气候。
他隐约觉着那些袭杀松峰山弟子的贼寇与入城二人有些关联,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城内上次有江湖人冒失闯入还是半年多以前的事,偏生这般凑巧都在这节骨眼上发生,若说是毫无联系他无论如何都不信服。
从松峰山外山中籍籍无名没有半分前程可言的外山弟子,一路扶摇而上坐到总领郡城内数百明暗松峰山弟子的管事,李周到清楚其中有多少自身本事成分又有多少是机缘巧合时势造就。松峰山上下觊觎他这管事位置的,怕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李周到自知一言一行都被这些人死死盯住,稍有纰漏处指不定就会被人在山上大做文章,到时保不住这份差事事小,就怕因为些莫须有的构陷,连自己性命都丢了,容不得他大意。
“城内选几个好手,三五人足以。”李周到抚着新蓄起的短须,不多时便有了主意,“稍等些时候,携待我一纸书信到山上去,求两位内山同门来襄助。”
在他管辖内所能调动的那些个松峰山好手,武道境界至高也不过是堪堪半只脚迈入武道四层楼,却又未曾生出气机的角色,对付寻常不入流江湖游侠儿足矣,可若要是对上那两个不知深浅来历的江湖人,李周到还是以稳妥为要,甚至不惜请动情谊并不深厚的内山同门。虽说他李周到已是今非昔比,可终究武道一途能行多远已成定数,免不了要借这些外力。
三五名武道四层楼门槛上的好手,在添上两名生出武夫气机的内山同门,即便那两人俱都是四层楼武夫也不在话下。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如若是两名武道境界相仿的人物,那即便松峰山弟子能强行吃下也不免要有死伤,到时消息传到山上去,又能让人去做好些文章。
那野心勃勃的松峰山不记名弟子带着他的一纸文书,快马直奔松峰山而去。李周到目送此人离去身影时有些唏嘘,当年自己还在松峰山上迎来送往的时候,何尝不是如他这般,不肯放过半点能让自己攀升的门路,若非那次在山上待客时没来由入了山主法眼,现在约莫已经被随意发配到松峰山不知哪处产业去,可那次他待过的来山上的客,大概已是黄土一坯。
为什么那明明极好言语的两位客人偏生就是栖山县张家武夫,当初还与山主言谈甚欢的那位甚至头颅都被挂在山门上好些时日,烟雨楼那场孤注一掷豪赌以失败告终的同时,松峰山也因那几人的可怖战力付出了惨重代价,听内山同门十之有三或死或伤,外山弟子死伤更是不计其数,仅处置尸首血迹便耗费了数日光阴。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总喜欢提问的少年,当他以少侠相称的时,那人却腼腆道自己不过是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