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大族出身,好歹自幼习武吃喝不愁,进到烟雨楼后际遇也颇过得去,哪里会衣衫褴褛如此,故而浑身不自在。
陈十仓促传授的易容手法不甚高明,再加之魏长磐二人悟性有限,两副庄稼汉的愁苦面容也显得有些刻板生硬,好在易容后的面庞本就倾于粗犷,不至露出什么太大破绽。
“没想到这松峰郡城竟被松峰山经营得这般繁华。”饶是烟雨楼刀疤脸汉子也不由感叹道,“高旭那杂种还真有些....”
汉子赶忙住嘴,忘了现在他二人现在可算是行走于松峰山腹地内,须得谨言慎行处处留意,谁知道与你擦肩而过的路人与松峰山没什么联络?他四顾周身似乎无人闻见他方才那对松峰山山主大不敬的言语,才再度开口:
“食肆酒楼都是不错的去处,只可惜以咱们现在这副模样,上得台面些的地方怕是也出入不得。”
魏长磐低头望见这身再磕碜不过的衣裳也有些无可奈何,准备这身破衣烂衫原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奈何入城后才见,城内不说人人绫罗绸缎裹身好歹都有熨帖外衣,他们这身格格不入的打扮想不令行人侧目都难。街面上行人见了衣着穷酸到不能再穷酸的二人心里都犯嘀咕,松峰郡内庄稼人但凡不是懒惰到无可救药的,哪个会沦落到这般田地,怕是从别处州郡流窜过来的人口?
身上颇有些散碎银子的二人见了稍大些的食肆酒家都不敢入,怕被店小二当成乞食的给棒打出来大失颜面。好容易在一家面馆里头见着有三五个江湖人打扮的在高谈阔论,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一人要了碗葱花面捡了张离那几人近些的桌子坐下,竖起耳朵听他们言语,好一阵不着边际的东拉西扯后,话头才转到他们所期盼探听的消息上。
“听道上有传闻说,松峰山近些日子被不知来路的武人袭杀,折损了好些人手,不知是真是假?”
“不止,百事通家小哥放出的消息,说是除了几十号得力人手的折损以外还丢了些紧要物事,惹得那松峰山高山主怒发冲冠,松峰山内山弟子中也有相当数量撒到江湖上四处打探消息。”
“这些个贼寇也真是胆大包天,太岁头上动土,还弄得松峰山如此狼狈,啧啧,本事还真有些哟,不过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松峰山视此事为奇耻大辱不说,江州境内几日没了几十条人命,在这太平年岁,何尝不是给官府一记耳光,官府与松峰山合力,想必没几日就看有几人要掉脑袋喽。”
“我看未必,寻常贼寇哪里能吃得下那几十号松峰山弟子?这般武功不在松峰山弟子之下的亡命徒,江州这会儿黑白两道上又能揪出来多少?就算凑够了数,其中又有几个不畏松峰山事后报复敢去做?”这几名游侠儿打扮的江湖人中,有一名年纪长些的似乎阅历见闻与同桌几人相较要长出许多,夹了一筷子面也不着急送入口中,而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用你们肩膀上扛着的那玩意儿好好寻思寻思,有这能耐又有这胆气和松峰山硬碰硬也要死磕的,在江州是何门何派。”
一筷子面下肚后,还未等同桌人从冥思苦想中回过神来,那配剑蓄须的江湖人便慨然道:“你们这些人都说那些所谓贼寇在松峰山和江州官府面前有如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可有本事做出袭杀松峰山弟子还未曾令其走脱半个的这伙人,当真有你们说的这般不堪....”
约莫是想起了此时正身处松峰山势力之内,此人声音骤然压了下去,却也不住口:“再说了,人烟雨楼既然敢回江州来寻愁觅恨,那与松峰山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更何况高旭现在于咱们江州江湖倒行逆施,敢说咱们这些游侠和地方上的门派心中积郁怨气可曾少了?松峰山既然摆出这么一副盛气凌人架势,咱们这伙人何必再去仰人鼻息自寻不痛快?”
同桌那几人听此人快言快语,也稍解了在松峰山山门屡次三番吃的闷气,纷纷恭维这姓江游侠所言极是。魏长磐大抵也能猜出个一二三,这些个厮混江湖的游侠儿们多半是想去松峰山拜山门,却被那山上闭门羹弄得怨念颇重。
以名门正派自矜的松峰山向来不如何待见游侠儿,前者如文人雅士上得厅堂,而后者则是连灶房都未必能下得的泥腿子,君子远庖厨,松峰山自然也不会与这些如无根浮萍一般东游西荡的游侠儿厮混在一处。
此后这些个囊中羞涩的游侠儿们也边东拉西扯些江湖事迹,不紧不慢对付着眼前面碗,就为了能多坐会儿面馆内那条凳歇脚,毕竟这两日来去松峰山都靠两条腿走路,属实累得够呛,身上盘缠也所剩无几,回客店去结不起房钱还得受那掌柜的冷眼,若不是看在他们手中刀剑都是明晃晃的份儿上,指不定什么市井百姓的俚俗谩骂都一股脑儿丢过来让他们无地自容。
人在江湖不称意,明朝还乡牵黄牛,混江湖,哪儿有外人看起来那般轻松惬意。
几名游侠儿见面碗中残汤漂的油花儿都快冻结了,也知晓再坐下去只怕客店掌柜的声音闻不见,店小二指桑骂槐倒是能听个够。这几人都从贴身钱囊内排出铜板来整齐撂在桌上,抄起兵刃起身潇洒离去。
“什么混江湖的大侠,到咱们这小店里吃面连几文钱的腌菜都不乐意要。”店小二嘟囔着去收那桌碗筷,也不怕魏长磐二人闻见,扭头见这两个打扮穷酸至极的庄稼汉面碗不过动了几筷子,便一翻白眼望向别处又嘀咕道,“本就是不大的店面,这座儿占得久了,让其他客人如何进来吃面。”
魏长磐没理会这店小二的聒噪,只是皱起眉头冥思苦想,这江姓游侠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