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就算是真不明不白死在大牢内也就死了,明面上远不至于追究到何清那处去。
“你们这些江湖武夫结队去北边,是去杀蛮人的头子?”牢门外城门尉的人冷漠问道,“还是去烧粮草?”
“烧粮草?杀蛮人头子?都不是。”柳子义不屑道,“咱一把火烧光了蛮人攻城的器械,所以蛮人现在对并圆城连围都不围,更不消说攻城....”
柳子义洋洋得意,却未发觉身边众人都安静下来,只顾着夸耀。
“既然蛮人攻城器械都毁于你们的手,那并圆城北边那两座县城为什么还会告破!”牢门外那城门尉的人抓住两根木柱摇晃,吼道,“既然你们一把火烧光了蛮人攻城的器械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人死!”
魏长磐与柳子义都先是一怔,而后大声吼回去,“那些人的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冻死、饿死、被野狼咬死、掉进窟窿里跌死、被蛮人射死砍死!我们死的人难道就不是人?”
他一把把自己的鞋脱下来,又解开的缠手的皮条子,许多根指头已然都冻得紫黑坏死,“这是握得菜刀也握得厨刀的手!不知道还能有几根指头能动的”
而后他又扯开自己身上的衣裳,露出肩胛后肌肤的箭创,“再差几分就扎在后心!一箭下去连说遗言的功夫都没有就咽气了!”
柳子义穿戴好了衣裳,拎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你们这些在并圆城内过安生日子的,凭啥指摘我们!”
牢门外城门尉的军士默不作声,良久,才语露疲惫之色,“是啊....什么都没做的人,凭什么苛责你们这些为大尧留了血汗的人....”
“可我们这些胆怯的人终究还是希望你们这些挺身而出的人,能够做得好些,再好些,虽说这不合情理。”军士缓声道,“既然你们都站了出来,为什么不做到最后,蛮人攻城的军械有没被烧的,用在了那两座县城上,我一家老小都在里面....”
军士从几十个侥幸从那两座县城中逃到并圆城的人那听说,那两座县城都被烧为一片白地,蛮人破城后任由在城内奸淫掳掠,男人中选出健壮的作奴隶,年老体弱的一并杀了,女人中选年轻的留下来为披甲者奴。
他没有办法去想自己一家老幼的下场。
并圆城城内现在百姓与守备的州军加起来足有三十多万人口,整座城内大大小小的屋舍都被挤满了,他身为城门尉士卒,一直尽心竭力维持城内秩序,扪心自问他付出的比他在城门尉中领到的钱粮要多上太多,可这些付出并不能就他一家的命。
有些于心不忍的柳子义也不再回怼,闷闷地在那吃喝着,在他看来自己已经竭尽所能,连这条命都差点交代在那片草原上,他没有什么对不起谁的地方,若真要说起来唯一有些对不起的还是双亲,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屡屡之身险境,不是为人子的道理。
他没什么道理可说,但凡有人想说他柳子义的不是,先得做得比他柳子义好。
角落里魏长磐听着他们的言语,麻木地啃嚼着手中那只干硬的烧饼。
为什么他们做了这么多,还会有人觉得他们做得不够?难道站出来的人就不能胆怯,就没有想要半途而废的时候,就该是个尽完事的完人?
他有点委屈。
小时纵是魏老爹起早贪黑一日都在地里,那点地一年的收成还是养活不了一家三口的人,故而魏老爹便把魏长磐也拉到地里去插秧除草,这些都是体力活儿,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力所不能及的事,还没等忙活完半日他便累得瘫在田埂上爬不起来。
这时候身边便有个坏脾气的庄稼人扛着锄头从一边田埂过来,瞅着他身后歪歪斜斜插着的秧苗笑道,“就这?俺家狗啃的都比这齐。”
那时候他身边的爹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几岁的孩子,能来帮着下地已经是受累了,至于秧苗插得歪斜也是实情,笨嘴拙舌的魏老爹找不出能够反驳的话,却碍于面子,叫魏长磐起来把插完的秧苗都拔起来,再重新插过,这是他们一年的生计,容不得半点马虎。
那庄稼汉带着鄙夷的笑声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还有他身后,一整条歪歪斜斜的秧苗,被日头一晒,焉了,没精打采地垂下去,像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