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家祖传的宝贝,是他在草原上驯鹰驯出偌大声名乃至能成为忽察家世子伴当的倚仗,可不能丢在尧人的土地上。
“再拿一只你的鹰来,找到那些人。”见伴当摸到了地上的那只鹰哨,也迭儿不耐道。
“世子,驯鹰从选鹰熬鹰再到透熟能放出去少说也需要小半年....”伴当顾不上疼惜那只已经裂开一道痕迹的祖传鹰哨,跪伏在也迭儿的马蹄边讨饶,“只要世子能让我回草原再选中驯鹰,三月,不两月!只用两月,世子小臂上就能停上一只....”
马蹄踏在伴当的后背上,踏断了他的脊骨,他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而后马蹄踏在他的头上,发出好似蛋壳破碎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也迭儿驱马在伴当的身上缓慢地践踏,头一下就让伴当不得动弹,奄奄一息却还未曾死去,接下来是极痛苦的过程,一盏茶的光景后离近些的护卫还是能听见气若游丝伴当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
最后还是护卫的马刀结束了伴当的痛苦,将他的头颅和马鞍上其他的人头挂在一道。
“累了。”也迭儿在马背上用两根指头揉捏这自己的鼻梁,现在对他而言,似乎还是温暖的帐篷和帐篷中那些妖娆的女人更讨喜些,“我是不是应该回大营去歇息?”
身边的护卫没人敢回答他的疑问,上个敢于回话人的头已经被挂在马鞍旁。
没有伴当的鹰,似乎再想要觅得那些人的踪迹有些困哪,也迭儿身边没有足够的斥候,出行时带的百人队还余下不到八十人,虽然大体上还未曾有多少折损,但他也迭儿是爱惜自己性命的人,不会去做太冒险的事。
不过见到七个人,就带着其中三人的头颅回去做旧居,那他也迭儿岂不是平白少去四个好用碗盏?
“去五十人,五人一队,隔三百大步索敌,不把那四人的头颅拿回来你们也不必回了。”
也迭儿自认为想到一个既能让他回到大营中歇息有不至于把那四只大好碗盏丢了的折中方子,又像是想到什么,瞥了眼地上伴当无头的尸身,语气柔和,无可奈何道,“谁叫你不多带两只鹰在身边,本世子生气,要的可不就是你的性命?”
他也迭儿养着这些人,就是为了让自己顺心如意,既然这些人惹得他不顺心,有何必费钱粮养着。
“世子,家主命我们昼夜都护卫在您百步以内....”护卫中的头领大着胆子说出实话,“毕竟这里是尧人的土地,要是家主知道责罚下来....”
“你觉得阿爸责罚下来快还是本世子责罚下来快?”也迭儿笑着拍拍背负的铁胎弓,“尧人是羊,草原人是狼,狼就算踏在羊的土地上,他们也只敢咩咩地叫,然而群聚在一起寻求庇护。”
“不要让本世子失望。”也迭儿策马上前去拍拍护卫头领的头,而后一夹马腹向南奔去,身后紧随着二十余骑护卫。
既然吃了忽察家的钱粮,就要有随时战死的觉悟,护卫头领喟然长叹,而后命属下照着世子的吩咐五人一队索敌,多数的人已然不再抱有能回大营的希望。
在这样一个世子手下当着护卫,其实与做攻城时朝不保夕的敢死士卒,也没甚区别。
....
南下是一片桦木林子,魏长磐见时辰不早,四人便在这林中一处隐蔽地方停歇下来,他们没敢生火来暖身,蛮人可能就在不远处,于夜中生火无异于暗室点烛,数里外一望便知,若是有人有心寻来,那就是大麻烦。他们现在经不起哪怕再小麻烦的折腾。
然而晋州的冬夜室内尚且还需暖炕火炉和厚被取暖,他们身下不过铺了层落叶,身上把所有能盖的东西都盖上去和衣而卧,挤到一处睡仍是觉得寒冷,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带着隐隐的哭腔哼起晋州的歌谣,另外三人心弦亦被拨动。
寒夜中其中一人哀哀的啜泣,魏长磐知道是身边的俞高昂,是个已经娶妻生子的男人,年长于晋州游侠儿中大多的人,论起年纪甚至能当魏长磐的父亲,却是最先扛不住的人。
“孩儿他娘还有我两个娃娃都在家等着俺回去....”身为庄户人家的俞高昂从自己爹那里学会了拳脚和兵刃的功夫,被那个卧病在床的老人强着去州军的大营,于是这个一辈子都老实本分听爹娘话的男人就去了趟草原,成为五十人中活下四个当中的一个,“俺爹还躺在床上,等着俺回去尽孝....”
这汉子哀哀的啜泣声让魏长磐也不由叹气,太多的事还等着他做,出发并圆城前信誓旦旦担保过竭尽所能让五十人中大半都能回来,现在所求不过是自保同时再保全其余三人而已,二者之间不可一概而论。
他高估了自己三层楼武夫的力量,莫说是百人敌,便是敌十人都是难事,他没有气力带着五十人都走出那片无名的山谷,他没有辜负宋之问的信任,挫败了蛮人意欲攻城略地的企图,却没能兑现对这些人带他们活着回去的承诺。
五十人中活到今天的四人还躺在这片桦木林的落叶上,没人知道他们明天的归属,究竟是荣荣耀耀进到并圆城内还是脑袋被砍下来挂在蛮人的马鞍旁边,魏长磐也不知道,地上的落叶中大概是有虱蚤,在身上一点一点鲜明的痒,却无法抵挡住如海潮一般涌上来的困倦。
他很累了,和也迭儿那种游乐累了的疲惫不同,由内而外将他整个人包裹得不能呼吸,而后一步步将他拉进沉梦的深渊,他最后听闻的是俞高昂的啜泣,再然后,便什么也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