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儿啊,疼不疼?”强忍着盈到眼角的老泪,顾生阳那条独臂伸出去小心攥着没被裹住的两根手指头,“你在城北边儿杀攻到咱们大尧这儿的蛮子,解了百姓的围,爹都知道,能做这样的事,爹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
说是高兴,这个老男人却红了眼眶。
“悄悄跟你说,爹,其实儿子没能杀几个蛮子,就没躲开蛮子一匹撞过来的马,又被踩了几蹄子。”
“你做了这样的事,在爹眼里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爹,蛮人的马是真的高,儿子几次出刀差点都没够着马背上的人。”
“没事,我儿子以后肯定会长得比蛮子最高的马还要高!”
“爹....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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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啊,裹成这样子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啥时候才能接着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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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候着的倪姓老大夫和魏长磐都听见传出来的言语,他们都心知肚明,别说练武,顾盛就算再想要下地走路都是天大的奢望,可这样的话让他们和顾盛说,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儿啊。”听顾盛说了许多战场上的见闻,顾生阳觉得自己在压不下去眼眶里打转的老泪,在顾盛还埋怨着镖局里练气力的石头如何沉重时,一字一顿地开口,“以后....不必再受这练气力的苦了。”
“这怎么行!”顾盛急了眼,要不是周身被裹得结实又断了许多骨头,多半要坐起来理论,“我武道境界本来也不算高,又受这伤的拖累,伤筋动骨少说也要休养百日的功夫,调养好了不练气力怎么行。”
直至现在顾盛还以为自己不过是断了两根无关紧要的骨头,靠七叔的高明医术说不定还能早几天下床来练武。
进屋前倪姓的老大夫已经隐晦地与顾生阳提过,眼瞅着前头治伤的情形,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的事,其余的,就不必再多提了。
顾生阳也明白这个老朋友定然已经是竭尽了所能,可他依旧难以置信,才出去没多少个时辰的生龙活虎儿子,怎就会....
“你七叔说了,这次你受的伤不轻,要多调养好些时候,习武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思忖许久有斟酌了好些时候的辞措,顾生阳终究决定还是先瞒过这一时,等日后这孩子好些了在告诉他实情。
只是他的脸色实在不轻松,顾盛即便动弹不得,但仍旧瞥见了老顾脸上的阴霾与怜惜。
屋外,倪姓的老大夫又取出了那根细长的铜杆,娴熟至极地在一头的小锅中填满了黄褐的细碎草叶点燃了,魏长磐只当是之前用来医救顾盛的东西,是不能近闻的,便挪远了几步。
“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不必躲那样远。”老人招呼他过来,魏长磐身上那件大尧制式的甲衣还没脱下,上头还染着血渍,“那是人疼到没办法了才用的东西,用多了就戒不掉,就算知道了这东西的坏处,可一旦染上了,没有多少人能放下的,一天不闻其香,浑身就像是有无数的蚁虫在爬....”
“那为什么还要给小顾用这样的东西?”魏长磐对医理丁点不通,听了老人的言语也知道先前的膏子不是好东西,故而有了此问。
“和得忍着让人忍不住要死的痛相比,这样一时半会儿不会对身子造成多大损害的药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人的面庞隐没在朦胧的烟雾中,“毕竟用这样药的,谁都不知道一个时辰以后会是生还是死,与其担心后怕十年二十年后会不会造成什么后果,还不如让他们临死前活得舒服些。”
魏长磐想要找出些话来反驳他,却最终只是沉默。
“要不要吸一口?阳气的药草,能驱驱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死气和阴寒。”
他谢绝了老人的邀请,对于不熟悉人递过来的奇怪物事,在异乡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大概想要改掉这个习惯已近很难了。
在军营中听完了那位将军的话他便赶回城里看顾盛如何,身上的甲衣还不曾脱,现在才觉着身上的血气浓重,难怪到了奔在街上旁人已要掩鼻侧目的地步。
他低头望向甲衣和衣裳上干涸的血渍,布料上深暗的一片红,手怎样擦都擦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