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路窄,两对送葬的人马要在这样的小道上交错而过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任真一脸不满,愤愤然埋怨:“见过赶趟逛街的,没见过赶趟埋死人的。”
就算任真说话向来如此,可她嘴里的“死人”二字说得太过轻巧,我和旅洁难免不满,回头看她时少不了生出些怨念。
对面的几个白大袿全不顾道路狭小,根本没有避让的举动。他们横冲直撞的继续往前走,我们一行人只能侧着身体往两边躲。
就算是这样,两口棺材还是撞到了一起,两边的人都被撞得东倒西歪,有人站不稳干脆摔进荒草堆里,其中就有我自己。
爬起身时我的肝早着了火,就欲爆发,却不知他们那棺材里面装的是什么,飞扬的白沫从那里喷溅出来,呛得人喘不过气,迷眼昏蒙视物不清。
等到白沫散去那群白大袿却了无踪影了,一时间我们就像闯入了梦境,若没看见地上躺着的棺材,这梦就永远不会醒来。
“大白天闯鬼了。”
前来帮忙送葬的刘叔叔抬起棺木时随口说道。
木棒在他肩上跳了两下,替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刘叔叔满脸疑惑。
“噫,这棺材怎么变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敏感的我开始回想碰撞时的情境,怎么想都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可是,有谁会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呢?难道是梅朵口中的那帮闹事者,可是说不通呀,刚才离去的人神情淡定,行动矫捷,那种沉着冷静,大气方圆的气场绝不是一般的村民可以拥有的。若说他们是来自外星人类还有点像那么回事。
外星人?我开始嘲笑爱胡思乱想的自己,竟不觉笑出声来。
这样的场合乐开了花岂不落下个无情无义的恶名,旅洁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将她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挡在我面前。
刚才的我浑浑噩噩不怎么清醒,疼痛的感觉算是给我灌了一壶醒脑茶,一定神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坟边,一双脚深陷进松软的泥土里。
所有的人都站在泥埂上围成一圈目不斜视的盯住中间那个深坑。
抬棺木的人选好方位,蹲下身慢慢往下送,站在深坑里的人再小心翼翼的接过来。
等到棺木四平八稳落了地他们再抽身离开,接着将是送别仪式,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送走亲人,但绝对是记忆最深刻的一次。
棺盖被人慢慢推开,我脑中的幻想也被慢慢开启,夜明珠、定魂丹……那些在武侠小说里出现过的能保尸体容颜不变的灵丹妙药全在我脑中过了一遍。
直到看见了一张脸,一张面目全非完全陌生的脸,我才抽离幻想的空间,才明白自己只是在奢望。
我不认识棺材里面的人,到什么程度,这样说吧,我根本分不清那里面躺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刘叔叔感叹一句:“人已经变形了,她可能就是在被撞的时候走的,怪不得棺材轻了好多。”
“我也觉得轻了好多,她的灵魂可能已经出窍了,唉!这么好的人就这么走了,太可惜啦!”一同抬棺材的李爷爷感慨。
一路上看见大家哭的哭唱的唱我还有几分看戏的心理,就算到了这一刻我仍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情绪,不仅是我就连梅朵也看着棺材里的人露出一丝特异的微笑,我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变了模样的梅妈妈让我们觉得陌生,因为陌生所以一时半刻还体会不到彼此间的联系。
可是,接下来的这一刻我便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永别。
主持法事的道长让孝男孝女们向死者鞠躬,最后的三跪三拜结束,棺盖被人推动慢慢向上滑,盖住梅妈妈的脚、盖住梅妈妈的腿、盖住梅妈妈的腰、当棺盖移至头部时,我的心突的一空,突然跑出来的不舍促使我不管不顾的跳进坑里,一个大字爬到棺盖上哭着喊着:“梅妈妈,梅妈妈,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
头顶上传来梅朵哭天呛地的声音。
不知谁用双手环住我的腰用力往上提,要将我这根断了的弦从与梅妈妈仅存的联系中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