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还是去吧,或是换个人家,有你的大造化也说不定。”
这下子藕儿大哭起来,掖着眼睛说:“夫人,我伺候公爷多年,从未犯过什么错……”
云畔霎时寒了脸,原想和她理论理论的,但转念一想,没什么必要。主母不在家,一个年轻女使钻进郎主卧房,正经人哪个会这么干?说出来不光她没脸,更是折辱了李臣简。
边上的姚嬷嬷一点就透,那天夫人进内寝,不一会儿藕儿就从里头出来,当时她还吃了一惊,不知为什么这丫头会在里面呢。
现在看来,必是奴婢做得久了,心生厌烦,想尝一尝当主子的滋味儿了。既被主母发现,就应当知道原因,还赖着不走,果真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哭哭啼啼,难道还让夫人和她费嘴皮子不成!姚嬷嬷挡在前头,伸手拽了她一把道:“姑娘不必哭,主家打发女使,从来用不着给任何人交代,使着不好就换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姑娘在府里伺候了这么长时候,还不懂这个道理?至于犯没犯错,天知地知罢了,夫人留你面子,自己要惜福,什么事都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边说边招呼绿檀和鸣珂,“你们俩陪她回去收拾收拾,趁着天色早,送她出去吧。再者叮嘱门房一声,往后不是府里人了,要进府须得通传。”
绿檀和鸣珂道是,比了比手说:“走吧。”
藕儿没办法,抽抽搭搭望了云畔两眼,最后还是被她们拉扯着,往后罩房去了。
把人打发了,云畔又转头对姚嬷嬷道:“以后让绿檀伺候公爷更衣,让鸣珂带她两日。绿檀这丫头,我看着老实本分,且又是才进上房,不会仗着自己功高,弄出什么事端来。”
姚嬷嬷道是,“早前伺候公爷的,确实高人一等似的,夫人拿藕儿做了筏子,往后那些人就该警醒了。”
云畔点了点头,“咱们家保得太平无事不容易,跟前的人尤其要小心,这等不知界限的女孩子,一个都留不得,我原还想着容她在我身边侍奉呢。”说着无奈一笑,“你也瞧见了,人家并不乐意。”
今日院里人员大变动,虽说小丫头们上手还不怎么熟练,但是有上头老资历的女使引领着,大事小情也可以做得很好。
李臣简回来的时候,云畔在廊下迎接,把人引进上房后,便让绿檀预备替换的常服。
入冬以后的风带着凛冽,刮在脸上生疼,命人搬了三折屏来挡风,自己在屏风前坐着。檐外的日光照着大半个身子,暖烘烘的,等他出来落座,推过小几上的桂花熟水道:“公爷解解乏。”
他的琵琶袖扫过小碟中的木樨花,带出三三两两几朵金黄,那修长白净的三指捏起小盏,青嫩嫩的指尖,不像舞刀弄剑的手,更像捉笔杆的。
他脸上一直含着笑,连抿茶嘴角都仰出了弧度,云畔瞥了他一眼问:“公爷今日遇见有趣的事了?”
他说没有,但神情怡然自得。
她愈发纳罕,既然没有趣事,他一直傻笑做什么!
罢了,不管他,她伸了伸腿,四肢百骸都透着舒爽,晒久了有点困倦,合上眼睛兀自受用。
他侧目看她,因晒得暖和,那粉面像初夏御桌上的樱桃毕罗一样,从芯儿里透出恬静美好。他悄悄看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欢喜,唤了声夫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我跟前伺候更衣的女使,换人了?”
云畔哦了声,“我忘了告诉公爷,先前伺候的藕儿回乡去了。”
他颔首,略沉默了下道:“必定是觉得多时不涨月钱,干不下去了吧!”
他好整以暇喝完了杯中的熟水,自己又往小炉上添些新桂花炙烤,然后将碗盏倒扣上去,等着花露蒸发,晕染杯壁。
云畔转头瞧他,知道他是有意这么说,明明心中都有数,还要装得后知后觉,难道是在成全她掌家的体面吗?
她扭了扭身子,偏过来问他:“那个女使伺候了三年,冷不丁换了人,公爷还习惯么?”
他垂眼提起泥炉上一直煎着白茶的提壶,取下盖碗往里头注水,然后分茶进她的杯盏,一面道:“我在军中五六年,一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其实我三岁起就能自己穿衣了,结果长到二十多,重又要人伺候,依我说大可不必。”
云畔知道他不会计较,但又担心毕竟跟前老人,随意打发了会让他有想法——
一个生了野心的女使确实不值什么,但若是因她闹得夫妻起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任何不满,云畔放心了,自言自语着:“那就好。”
可还是不深谈,不去剖析那天的事,因为两个人早就达成过共识,彼此都没有往房里添人的意思。遇着点小情况便来重申一遍,就像这小炉子上的桂花,翻炒得多了,带上了焦味,香气就不纯正了。
不过夜里过茂园,王妃无意间还是问起:“听说今日院里打发人了?”
云畔说是,“我的陪房女使早前和人定过亲,如今年纪大了,有了去意,我就把她的奴籍文书赏还给她,另给了些银子,成全她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王妃听后点头,“那些丫头也怪不容易的,要是有了好去处,的确不该耽误人家。”
可太夫人却不好糊弄,搁下筷子擦了擦嘴道:“我怎么听说去了两个?这么下来别弄得跟前伺候的人不够使,都是多年的老人儿,用起来顺手,再调理新的出来,想要使得舒心,且得耗上一阵子呢。”
当然,这话并不需要云畔去应答,李臣简早就替她解了围,只道:“那个女使是我让巳巳打发的,仗着自己有些资历,近来愈发不守规矩,我瞧着很不合心意。今日趁着放人,一并把她遣出去,顾全了她的体面,要是哪一日单独撵她,才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云畔也说了两句顺风话,笑道:“她不是家生子,又没有奴籍,想是自己心里有打算了吧!况且咱们家如今处在这样局势,没有根底的女使是断不敢留的,因此让她去了,对咱们也是保障。”
王妃反正是向着儿子和媳妇的,应道:“正是,这件事我上年就在盘算了,咱们府里家生的女使婆子小厮都不少,何必再聘外头的人。手里没有一张文书,人家和咱们不在一条船上,万一存了异心,到时候可防不胜防。”
惠存正吃着她的果子,听见这么说,抬起头道:“我前日听了一个故事,心里老大的不平。说南安王家有一幅南北朝的画儿,平时小心收藏着,结果家里的厮儿起了贼心,把画偷出去了。因这画儿谁都知道出自谁家,一时不好脱手,南安王府追查到他们老家,那厮儿的老娘为了给儿子脱罪,竟一把火把那幅画给烧了。”
太夫人一听,顿时义愤填膺,“两条贱命还不及画儿一个角,偏这样的人毁了绝世名画,比阴沟里翻船更叫人恶心。”
惠存说可不是,边说边朝云畔挤挤眼。
她深谙和祖母打马虎眼的法门,老太太上了岁数,只要东拉西扯几句,她就把先前纠结的事全忘了。
云畔感激她,悄悄冲她笑了笑。
李臣简陪着太夫人和王妃议论那件案子去了,云畔扭头看见惠存腕上戴了只蓝白琉璃珠嵌金手钏,奇道:“这是新买的吗?别致得很呢。”
惠存腼腆地低头抚了抚腕间,“耿方直今日登门,特意给我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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