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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殿中布置显然费了心思,随处可见暖炉,寒意都淡了许多。
遥遥的,只见一个淡黄衣色的女婢急急走过來,行了礼道:“陛下,公主她还在花园的亭中。您和贵客先去堂中坐一会儿,小鸢立刻将她搀扶过來。”
“这样冷,她去那里做什么?”紫玉皱了皱眉。
小鸢低着头:“公主说最近睡久了,老是迷糊,吹些风总能清醒点。”
“不用请她來了,你带我们过去吧!”紫玉话落便已经抬起了步子。
小鸢惶恐,立刻在前面带路。
穿过九曲回廊,木疏寂静深处有一个小亭,六角拱檐,临内湖而建。
亭中,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们而坐,身上披着宽大的狐裘,将她娇小的身体紧紧罩住。室外风疾,狐裘上的白毛随风向下压,更显出她的瘦弱。
南嘱怔了怔,他知道,这便是未国的朝阳公主,两年前的丑姑娘。
许是听到动静,离忧缓缓回过头。
四目相对,短暂的惊诧之后,离忧柔柔的一笑,对着南嘱轻声说:“你來了。”
那一瞬,南嘱的世界里沒有家国天下,沒有爱恨别离,只有她颠覆自己记忆的美丽样子,恍如寒风中的一朵娇美的白昙,刹那芳华无限。
“你...你的脸?”他的声音颤抖,连手都开始止不住的抖动。
离忧笑了笑,沒有想到那个如野狼般的人也有如此笨拙的时候。
紫玉清清静静的说:“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以往只是为了保护她而已。”
南嘱突然明白了到底为何有‘红颜之祸’的说法,若是有这般容貌的确很难让人拒绝。
小鸢上前搀扶离忧。
她慢慢朝南嘱走过去,大方的将手递出。
南嘱怔了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很脏,无所适从。
他微微低下头,生怕泄露心底的慌乱和心动。
此时,紫玉不悦的道:“人已经见过了,你且先去自己殿中休息吧!按着未国民风,女子出嫁前是不得与夫婿相见的。”
离忧唇角含笑,也不坚持,她将手缩回去,朝着南嘱微微见礼。
“这边请!”小鸢得命上前,对着南嘱朝相反的方向指路。
南嘱这才回过神,眼里多了一丝落寞。虽跟着宫人往回走,却是一步三回头,将心丢在了这‘长惜殿’。
紫玉望着离忧,目光复杂,恍若藏有无边的寂寥。
他几次试着张口,许久,终于将那些话吐了出來。
“送迎定在三日后。”
“嗯。”
“你若是有什么想要带的便吩咐小鸢备好。”
“嗯。”
“理国环境不比这里,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
“他若敢欺负你,你便修书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他好看!”
“嗯。”
说到后來,紫玉的声音依旧平静,可离忧却已经泪光点点。
她明白,从别后,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你...你若想...想家了,便写信给我。”紫玉的最后一句,却多了许多隐晦。
离忧再也忍不住,她疾走两步上前,抱住他痛哭:“我会的!我一定会写信回來!不是因为想家,而是因为哥哥你。对不起,对不起...”
紫玉咬紧了唇,抱住她,紧紧的。
“哥哥...”
“别说话,忧儿。就这一次,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他轻声叹。
离忧不再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思念满怀,寒风肃萧。
紫玉心想,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让我这样抱着你而不是忐忑的假用哥哥的心思。
人生难得长相守,终是离别久。
三日后,和亲的送迎。
那是未国有史以來最隆重的日子,恍若新帝封后。
两个时辰后,牛马车队启程。
紫玉独身上到了宫中最高的阁楼。
他一人迎风站着,望着马车风尘远去。
又到了这个时刻,小时便在冬日见着母妃的尸体冰凉,继位前又是在此时送了瑞帝进了那陵墓,而如今,就连他最想要的那一人也要亲手送走。
偌大的未国皆在他的手上,可此时,他却觉得孤寂难耐。
阿长特意在离忧的马车上系了红缎带,在青一色暗沉的车队中十分的好认。
紫玉久久站立,眼望着红缎带,直到眼睛酸胀,远的再也看不见什么。他伸手缓缓覆上自己的心口,那个地方依旧放着那张手帕,而帕中也依旧是那纠缠的青丝。
忽而又落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立刻掩埋了车轱辘印,仿佛从來沒有人來过,也沒有人离开。
紫玉的唇上攀上一抹凄凉的笑,他默默的想,他心中的这个冬季,再也不会过去了...
人去心空,十多载共渡岁月,一颦一笑远去,当时只道,不过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