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贵胄的府邸之大,那是众所周知。但此之大,于自小生于农家院的楚娇娘气了个头晕,一时有些焦虑。
楚娇娘顾不了多少,见着方才那几位夫人哭闹不堪(因自己的孩子都困在了底下),来往的仆人随从小厮们不少人在戏台上下忙活不止,正反此时是混乱时刻,楚娇娘在戏台处装模作样的盘了两个来回后,趁无人留意时,悄悄从戏台处溜了出去。
如一条长龙蛰伏在湖面的幽长回廊上,楚娇娘弓身颔首,小步急切,纵是王府内风景独到秀美,她也只与匆忙焦急来往的小厮丫鬟们擦肩撞踵。
楚娇娘一路寻看,一路于脑中思索魏轩应在何处。
论说下来,魏轩不是重要宾客,小王爷不会将他放在跟前,但若是于案子有所牵连,再是小王爷若有意针对魏轩的话,那自会时时将魏轩留意于眼中。
与其寻着魏轩,还不如……楚娇娘一转念头,直去寻了小王爷所在。
要说楚娇娘所思,再次毫无差错。小王爷切实将魏轩、孟元清等人留于眼底,亦在女客们的宴席散了后,小王爷这方还在敬酒往来,客套不已。
主宴席桌上,一桌子侯爷爵爷先时不解小王爷为何有请孟元清与一个不起眼的幕僚坐上主桌?但小王爷两句话后,便将魏轩所有身份透露出来,一时惹众人眼煞。
永顺侯府的汪侯爷打头朝魏轩举杯过来,道:“原来魏相公是官家看中之人,泉州之事,多亏是魏相公劳心劳力,才能如此迅速解决,失敬失敬。”
魏轩放低酒盅,一袭谦态,接下这套客气,“承蒙官家看的起,侯爷抬举。”
汪侯爷轻嗤一笑,心道:亏得是看得起,泉州一事,险些没让他跟着掉了脑袋,好一个魏相公!着实能入得了这桌席。
紧着,席桌上的另外的侯爷爵爷,再是一些权重之人,陆续朝魏轩斟敬了酒,话里无不是这些讽刺的客套。
魏轩一一接下。
孟元清同坐一侧,则是小心翼翼地端着酒杯,自顾抿下一小口,极力掩盖自己发着抖的心口。
孟元清早知晓自己身边莫名其妙安排一个幕僚过来就不大寻常,琢磨了这几个月,也没琢磨出一个一二来。然这几杯酒敬过来,孟元清纵是个傻子,也都瞧明白了——魏轩这是官家特派来,且还是为了私盐铁一案,更要命的是,此人已经查到了此案的源头上。
可想孟元清任吴州知府后,自诩为人圆滑,卑躬屈膝,办事儿老练,甚事儿该办,甚事儿不该办,哪一方都不得罪,是以才能在吴州城里混得……看样子是个风生水起。
甭管魏轩是否是官家所派,但魏轩这一来,可是借了他的手,狠狠挖了王爷一锹,要说此事于孟元清能有好?可不是送他上刑台呢!
只一刻,孟元清恍然一惊,端着酒杯的手兀自又抖了一抖,心中觉醒道:难怪此人非要抓着屠武的案子不放,还非得去查王府一下人的案子,原来啊!原来!
“孟大人,而今你身边可是有了一位得力干将,这日后办起案子来,那定是有如神助啊!”
重重的一掌落在孟元清的肩头,孟元清刚抿下一口酒水,直被吓得咳呛出来。
回头一看,一袭金蟒纹绣的玄锦圆领袍的才俊在身后,不待多看一眼,就吓得孟元清脸色发了紫,赶忙放下酒杯拱手道:“小王爷说,说的是。日后定也为小王爷劳心尽力。”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孟大人同魏相公想要查我?”
孟元清极窘,“这,这定是……谣传,谣传。”
“哦?”小王爷英眉一挑,看向魏轩,“魏相公,你且说说罢,是否是谣传?”
魏轩起眼便是晕酒后强撑的一抹冷漠沉着,随后拱手着礼道:“回小王爷,此事并不是查小王爷。而是这几位死者皆与小王爷府上有关,为官者衣食父母,定竭尽所能为民办案。小王爷大度明理,于公,小王爷应着力协助查清案子;于私,小王爷乃皇亲国戚,更该为民讨个公道。”
闻话,英秀的男人厉住眼,即刻噗呲一声,抬笑道:“好一个皇亲国戚,为民讨个公道!孟大人,您可好好瞧瞧,凡事多学学魏相公,为官办事儿的,不就是得大公无私吗!好!很好!”滴水不漏!
孟元清连连哈腰,“是是,下官定,定好好学研。”
心道:学个鬼,保命要紧才是上策!又祈道:魏轩啊魏轩!天高皇帝远的,能否别干这等冒险儿的事儿?
“行了,本王也不扫你们雅兴了,听说戏台子塌了,本王去瞅瞅,可别是府上又出了人命,魏相公同孟大人把着不放了。”小王爷弯出少年般爽朗的笑容,确是极有深意的看着魏轩。
殊不知戏台一事,竟也是小王爷有意之举。
小王爷特地在王府造起一些混乱,亦是为了让魏轩觉着此刻是个大好的机会,赶紧去把事儿给办了,他好来个瓮中捉鳖。
一想着此事,小王爷心中咬定,今日定要让魏轩有去无回!
这方小王爷一走,侯爷爵爷们自也不会多待,是以相继都出了宴厅。孟元清头首不保似的窘迫发慌,送了这行侯爷爵爷们。
魏轩亦跟着送行。
末尾,孟元清将魏轩狠狠一瞧,嗐叹一声,一溜儿的也跟了上去。
楚娇娘寻至此处,正好撞见一行人跟随一玄色男人从里头出来,见打头之人青年俊郎,阔手挺胸,器宇不凡,楚娇娘料下此人是谁之后,忙往旁连连退下几步,与在旁的其余小厮家丁一样,规矩的颔紧头首,不看一眼。
待此人走出院子,丫鬟小厮继续忙活起来,楚娇娘这才起了胆子进入去寻魏轩。
人去已空的华丽宴厅里,只剩几个丫鬟小厮收拾残桌剩菜,魏轩寻得一处暗角坐下揉撑了头。
他不擅饮酒,顶多三五杯就止,今日这一桌十来人,一人三杯打上,全聚到他头上,委实够呛人。
楚娇娘上来宴厅中,一眼就见一向气爽神练的人,忽如肩头压了一块千斤鼎一样,沉重不已,眉间是前所未有的郁暗难受。
此一刻,楚娇娘心口被狠狠扯了一痛,方想要急切叫一声,可此地并不是寻常之地,只好委于胸口忍了下来。
楚娇娘假意忙活,收拾地面桌椅等了片刻。见厅里人不多的时候,正朝他拢近,然一紫衣丫鬟忽然冒出来贴上魏轩,伸手就在他肩头,额头上揉按起来。
楚娇娘顿住。
只见魏轩抬头朝此紫衣丫鬟看了一眼,似有一丝嫌恶,但并无拒绝她的动作,且还让她多按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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