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高兴,隔天就把我炖了尝鲜。想来也是自那以后,我便和汤结下了孽缘。
我一边想到这件事,一边嫌弃地跺跺脚,动作有些大,吓了身旁的白无常一跳。
“孟婆哥哥?你怎么了?”
“啊,无妨。”我摆摆手,尴尬地笑了笑。
“想是为去人间的事烦心吧……”从阎罗殿出来,白无常送我回家,见我如是举动,轻叹了口气,满脸担忧地望着我。
“哈哈,小事一桩,小白不必为我忧虑,我去人间游历,逛逛花花世界,把地府里没吃过,没玩过的都玩味一遭,哪里是惩罚,与我而言,好事一桩!”嘴上这样说,心里也这样盘算,越想越开心,但白无常却始终觉得我在强颜欢笑,面色越来越凝重,神情格外悲伤。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来,抽抽搭搭地问道“孟婆哥哥,大家都说人间可怕,我与哥哥去人间执行公务时,每每都怕的要死,你去了会不会永远回不来啊?”
被这样一问,我顿时慌了神。她竟难过到这般地步,担心的问题又与我有关,我好奇之余,又于心不忍,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再拉她到路边悉心询问缘由。
“小白为什么会觉得人间可怕呢?又为什么会怕我回不来呢?”
似乎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小白变得像个小孩子一般,不说话,只是哭,想来真是伤心到极点,眼泪掉在地上,开出一朵一朵彼岸花,我不由得心下一沉。
彼岸花无根,以三界中最痛苦的泪水为种子,被来往于黄泉路上的亡灵心血灌浇长成。小白到底经历了何事,使得她此刻的泪水能生长出彼岸花。
我在一旁耐心等待着,想起这些年来在奈何桥上看过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方才的兴致霎时消减了十分之八九。
半晌,小白的情绪终于得以平复,缓缓开口道“一半是听见他们说的,另一半是我亲眼所见,就拿今天来说,我早晨和哥哥去引那已故的亡灵魂归地府,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小孩童因家贫无钱治病亡故,我们等在他床边时,他还有一口气的……”
说毕,小白又泣不成声。
“害,这份差事你都做了这些年了,这样的事见得还少啊。”我拍了拍小白的肩膀,感受到小白身体因悲伤而不住颤抖。
“孟婆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地府的阴官,都是有罪,才会在这里看尽人世间的苦难,却无能为力。”
“或许吧。”我仍堆着笑容安慰小白,但心里不再似先时那样轻松,好像有块巨石堵在胸口,说不出因由,倍感压抑。
我以为只有我这信马游缰惯了的性子会厌弃地府生涯,却没想到原来大家都觉得煎熬。
地府里不讲人情,只有生死,阴官们却是有血有肉的,如何能真正撇开七情六欲,铁面无私。
我想,这约莫便是我厌弃地府,向往人间的因由。
与其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见证这人世间的磨难,做个孟婆,坑蒙拐骗,用汤骗亡魂放下前尘,倒不如投身百苦人间,随波逐流,尽兴一遭。
“好啦小白,人间数十载,地府不过弹指一挥间,等哥哥回来,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见我这般笃定,小白擦了擦眼泪,答应我我不在的日子会照顾好黑无常和小鬼们。我们在孟婆桥头分道扬镳。
今天是我在地府的最后一天,我并不想就此回去,便又独自绕道逛了逛,平日里晦暗阴郁的地府风光细细玩味竟好看了几分。
行至忘川,我蹲下来抠河床上的泥巴玩,河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那是一个又一个不愿忘记前尘的亡魂,投身在河里的幻像。
人若轮回,也可以选择不忘记前世的,须得跳进忘川河,受蚀骨钻心之痛,历经千年沧桑,才能堕入轮回。
我把泥巴捏成一个小人,越想越奇怪,这世界未免太不公平,人受尽折磨想要记得前世,我费尽心思想要忘记前世。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还真是万事如愿难,想到这里,引出我无限惆怅。
忽然,一个小小影子,似曾相识,从河对岸飞速闪过,我使劲揉了揉我的万年老花眼,什么也没看清,我只当是自己看走了眼。
“算了,还是早点回去拾掇拾掇吧!”我叹了口气,不再追寻,盘算起投胎前的相关事宜。
晚上须得要写张字条留给地府史官明,交代他务必记录今天阎王与鬼使的桃色日常,想来明日一早,地府早报就能还我清白,我也不用背着调戏良家鬼使的名头去做人,这样就能踏踏实实睡一觉,做好投胎人间的准备。
惆怅归惆怅,一码归一码,阎王那茬可不带就这样过去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啊!”从我身后传出一句幽幽的稚嫩童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蓦然回首,没想到正对上一张煞白的孩子脸,惊得我一个屁股蹲坐在了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