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统帅大将们来说,攻城是冗长而无聊的。
随着火器大兴,大军战场,尤其是攻城战,逐渐演变成了消磨两边血肉和意志的磨盘。
攻城战,也就是深沟壁垒,按部就班地先以铁桶炮轰击,然后火铳营营队轮换上去。
摄政王陈昂麾下,围攻大宛的诸军背后有各个不同的势力,在陈昂刻意地纵容和压制下,内部也形成某种相互间制衡。因此,陈昂攻城最大的考虑,并不是匹夫之勇,而是诸军势力的平衡。如果一群饿狼围攻几只羊,那肯定是你争我抢的,可如果被围在里面的是一头凶恶的猛虎呢?那就谁都不肯真个试试它的爪牙了。
元德帝陈宣就在大宛城内,天子近卫龙牙军人数虽少,却各个都是武艺精熟,堪称一当十的勇士。龙牙军原本以具装甲骑,冲阵若摧枯拉朽而闻名,如今虽然被困在这座孤城里负隅顽抗,其实力仍然不容小觑。于是,吃了几回亏以后,陈昂麾下诸大将谁也不愿耗损营队实力去拼掉这些负隅顽抗的龙牙精锐。
实力关系到将来势力的分配,哪怕陈昂也无法强迫大将们做出这种自折羽翼的事情。
他只能用车轮战消耗的方式慢慢磨掉守城的兵力和士气。
日复一日,再多的鲜血和性命,在谋大事者的心里只是简单的数字累积而已。
议事不久后,城外遍地烧起火堆,将城墙照得犹如白昼,城外战鼓有节奏地擂响,第一波攻城的营队开拔出营。火铳手一营一营地步行到城墙下列成阵,在巨盾的掩护下发射火铳,另一些火铳手则背着刺枪,推着攻城车靠向城头,在爬城的火铳手队伍中间,偶尔间杂着一队同样身披火铳手皮甲的横刀手,他们要么是军士,要么是大族家里蓄养的家将武士,这些人给城头守军造成的麻烦要远远大于武艺不精的火铳手,然而,这些人的死伤,也是令攻城一方最为心痛的,毕竟火铳手只是三个月整训就可以上战场的炮灰,而武艺精熟的横刀手死一个就少一个了。这也是尽管火铳营不善于近身肉搏,仍然被驱赶上来蚁附攻城的原因。
在世家大将心里,一百条火铳手的命,也比不上一个家将横刀手。
“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
陈昂口中喃喃念道,对麾下将领的这种做法,他并不反对。一条人命和另一条人命,并不是等值的。在战场上如此,朝堂上更是如此。陈昂心中估量着,到底有多久,才能将城中守军的新鲜血液流干。他毫无表情地目送万余“炮灰”上了战场,厮杀开始之后,陈昂低声吩咐道:“请小康王过来。”
未几,康王世子,也就是陈康被“请”到了陈昂身边。他一身锦袍玉带,在顶盔贯甲的将领当中十分显眼。
摄政王当面,陈康眼中却仿佛没有这个人,陈昂虽然是长辈,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情份了。
他这态度,陈昂到不以为意,淡淡地问道:“还没想通?”
“想来想去,”陈康冷笑一声,“陈某也不可能助纣为虐,认贼作父吧?”自得知康恒明谋反以后,他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康国世子了。
这话立刻引来许多敌意的目光,陈康也不以为意,从康国脱身不得,反被囚禁押解到大宛城下以来,他虽然没受太大的罪,但心内极度郁闷,逮着机会若不发泄一下,只怕会憋出内伤来。他心知陈昂打得是什么主意,相比之下,这般礼遇反而不如做个真正的阶下囚来得痛快。
“你也知道,我与你父并无私怨,只是为了大夏,才不得不行此兵谏。”陈昂坦然说道,环顾左右,以马鞭指着前面惨烈的攻城场面,“你父亲一意孤行,才落得众叛亲离之境。如今大局已定,你父亲何必做困兽之斗。城外的各族勇士,城内龙牙精锐,都是我大夏的好男儿。只要你肯劝说他不要困守孤城,白白消耗我大夏勇士的鲜血性命,我可以对陈氏先祖盟誓,不但不容任何人伤害你父亲,且让他在康国做长乐老,优容富贵度过余生。”
“大人此言差矣,”陈康冷笑道,“我陈氏岂有忍辱偷生之辈,要战便战!”
他见陈昂的脸色一僵,心中快意无比,继续道:“大人见我父皇入城之后,立刻将满城老弱妇孺驱出城外,便知道,父皇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城内数千壮士,无有二心。苏秦张仪复生,亦不能动摇,大人何必徒劳口舌!”
听了这番话,陈昂不但没有发怒,反而苦笑一声,好像默认了一般。倘若换了旁人,莫说陈昂本人,他身旁的大将也不可能干休,然而,陈康的身份特殊,他说这话,陈昂没有表示,别人更不可能有什么表示。难堪的沉默过后,陈昂摆了摆手,屏退左右,他看着有些吃惊的陈康,沉声道:“你以为我是觊觎大位,那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之前,我和恒明兄,”他意味深长道,“你父王,商议的结果是,如果皇兄答应退位,我们就拥立你继承皇位,”陈昂看了惊疑不定的陈康一眼,以为他有所意动,“只不过,从此以后,大权须得归还君上,两府无权任免朝廷重臣,更无权弹劾君上,护国府的职权一部分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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