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门上观礼的官员中,不少是洛阳本地的,上元庆典以马舞开场,继之以宫廷乐舞,众人无不赞叹,但男女相邀共舞的场面却让许多人皱起眉头。
宋夏皆上承唐季五代,考前朝衰败之因,欧阳文忠公,司马文正公等诸多先贤都将胡化视为旧唐一大弊病,所以本朝最重礼法,尤其忌讳胡风胡俗。而夏国不但疆域万里,汉胡风俗也混杂难分,例如这踏歌之舞,虽承自春秋礼乐,但又夹杂胡人风俗,但有“男女授受不亲”之忌,便一直为关东士绅所诟病,甚至用来印证夏国礼崩乐坏,胡化已深,不配自称正朔。可在上元的庆典上,陈重偏偏就安排盛大的踏歌共舞,非但如此,还遍邀了洛阳当地官宦和大族参加。和跃跃欲试的青年男子相比,神武门门楼上,洛阳官员的神情严肃,有人面带惭愧,有人脸现厌恶之色。
“诲淫诲盗,”学政裴鸿渐压低声音道,“桑间濮上,亡国之音。”
“年轻人懂得争取总是好事,”洛阳令袁兴宗微笑道,“这国家的前途,不还指望他们么?”
裴鸿渐脸色一滞,没有出言反驳。袁兴宗执掌洛阳以来,已经在士绅中树立了威望。朝廷存心移风易俗,连太子殿下夫妇也亲自垂范,他私下抱怨是一回事,若公然反对,就太不识趣了。旁边曹熙听了两人对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洛阳归夏,他还是最大的赢家。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呀和凝重神色。
各色花灯将神武门前照得亮如白昼,数百乐师一齐奏乐,在丝竹喧天中,不断有人邀请姑娘入场踏歌共舞,除了最开始数百人,共舞男女已经达数千人之多。在悦耳而乐声当中,刀鞘与玉质环佩碰撞,发出悦耳叮当声,又是另一种的风情。据曹熙所知,这数千人大部分事先都没有经过演练。因为洛阳原来并没有这种男女踏歌共舞的风俗,在场中舞蹈的大多数男人,若不是军士,便是关中来的客人。他们举手投足都带着关中特有的习性。虽然被道学先生斥之为“桑间濮上”之舞,然而数千人各自踩着舞步手舞足蹈,竟然丝毫不显混乱,俨然久经演练的阵势一般。
曹熙想起西京大营中训练新卒队列,连最简单的左右也要花大半天时间方能贯彻,再与关中人相对照,他不禁暗暗感慨,夏国以军士立国,而军中严整和规矩,早已经渗进了百姓日常生活的每一处。反观大宋,重文轻武,又不抑职工商,即使是在军营之中,也到处弥漫着文官和商贩的味道。“哪怕耶律大石席卷中原,占据洛阳,俘虏皇帝,却仍然遣使谋求与夏国平分宋境,甚至禁止辽军挑衅关西,这就是原因吧。”曹熙暗暗感叹。谁也不知,正是辽国的这种态度,在他决心背叛兄长,弃宋投夏时,起了关键的作用,哪怕只是打出夏国的旗帜,洛阳也稳固了几分。
李四海等着一曲终了后,上前邀请林净婉共舞。她的眼睫低垂着,似乎并不在意,但隆起的胸脯微微起伏,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见这一对出场后,陈重拉着张采薇的手,踏着节拍退向神武门,将舞场的中心让给了他们。人们察觉到太子夫妇意图退场,纷纷自觉闪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稍微乱腾了一阵后,太子夫妇已站在了神武门下。百姓你推我挤地向前涌去,甚至不惜扯坏了衣服,幸好有虎翼军侍卫维持着秩序。太子才得以微笑着搀着林净婉的手,对上前的士绅百姓点头致意。人们自然而然地欢呼了起来,有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下像陛下一样专情,百姓都拥戴他,”林净婉低声道,“不像某人。”她纤细的腰肢觉得微微一紧。“后宫专宠可不是好事,”李四海微笑着反驳,“你别乱说什么万民拥戴的话,那样陈重的麻烦就大了,五府不需要‘幸运’地得到一个雄才伟略的始皇帝。”“不管你怎么歪理,”林净婉恼火地低哼了一声,“我不同意,你就不许找别的女人。这也是五府的律令。”她眼角眉梢透着妩媚,偏偏从圆润撩人的唇齿间说出来这样得意洋洋的话。
林净婉轻盈地转动身躯,顺便避开了李四海恼怒的目光。世人皆知,她的舞艺是天下一绝,常人往往自惭形秽,甚至不敢与她共舞。但李四海却不然,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神态显得十分自信,富于节奏地带着她的舞步,不慌不忙占据了主动,偶尔让她暂时脱出自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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