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余,从北州回来后,对张氏亦十分宠爱,每日处理完团练使公务后,多半回府陪伴妻儿,几乎没有涉足长安的风月场所。因此,对于陈重的德行,学士府和宗教裁判所都十分满意。
“没什么。”张氏摇头道。
“说吧,”陈重握起她的双手,微笑道,“爱妃所求,孤王无不允准。”
“殿下说笑了,”张氏娇嗔道。她推开陈重的手,脸色稍缓,又见愁容,哽咽道,“伯成,伯成要去河中投军,殿下能劝劝他吗?他从来没打过仗。”当张氏尚未出阁时,张伯成还是一个垂髫童子,成天跟在乃姊后面。张氏也最喜爱这个幼弟。张氏自从嫁给陈重后便离开楚国公封地。在她的印象里,张伯成还只是一个刚长大的孩子而已。
“开国公侯荣耀非常,也比旁人多一分责任。有些事情,是不能不做的。”
陈重脸上浮现一丝歉意,他扶着张氏的肩膀,安慰道:“投军之事,伯成已经向我禀报。他很好。”他略微犹豫一瞬,低声道,“击败罗斯之后,两府分封八位开国侯。大食的疆域数千里,若行分封之制,封侯恐怕就不只几位。男儿功名,皆在疆场之上。”
“殿下,”张氏哽咽道,“听说北州当年许多家里都有殉国的?”
“是的,”陈重点点头,叹了口气,他的脸色转为坚毅,沉声道,“我们都是北州人。”
当年北州虽然蔑尔勃人逐出,但公侯子弟有许多战死疆场。而北州在护国府中的势力,几与河中、关中鼎足而三。此后辽国南侵,蔑尔勃汗曾遣密使言和,虽然夏国朝中有大臣认为收服蔑尔勃部落可以断掉辽国一臂,但北州的勋贵和校尉都坚决不允,一定要以血还血。夏国皇室与北州勋贵的关系极深,历代皇太子也出身安北军司,因此,在对待蔑尔勃部落的议题上,皇室也认同了北州的态度。
“臣妾明白。”张氏低垂螓首,低声道,“殿下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陈重还是担心她忧心过甚,伤了身体,便吩咐将晚餐的茶点安排在府中邀月楼,可以登高望远,排遣愁绪。长安各商会自治的地方,从早到晚,都热闹得不行。不到四更天绝不会收摊打烊,而五更天又开门做生意了。往常入夜以后,长安城门关闭,城内不见多少亮光,城外却是灯火通明。然而,今夜却有不同,不但城外灯火烛天,城内也有无数的灯火之光,有的在宅院中聚集,有的在各处大街小巷穿行。
入夜以后,长安城虽然关闭城门,但城内却没有完全宵禁。靠近城墙的一处宅院,临时雇来的仆来回穿梭,不断将酒肉、茶点送到院中。这里已经聚集了上百名挟弓带刀的壮汉。火光烟雾缭绕中,有人神色肃穆地静静站着,有人激动地和旁边大声说话,还不断有人从门外走进来。在众人围起来圈子中间,有人站在条凳上慷慨激昂地大声陈词。
“两万军士死难,开国朝以来奇耻大辱!”
张伯成右手握拳,猛力一挥,大声道:“罗姆突厥竟敢如此,必须报仇雪恨!大家一起到河中投军去!”这一声大吼仿佛点燃火药桶一般,院落中无数人举起刀剑火把,喊道:“投军去!”“一起到河中去!”“杀!”“杀!”“杀!”“杀!”“杀!”火把乱晃,刀光缭绕,这院落中的喊声远远传了出去,与城中其他地方的呐喊交汇在一起。
“平常城内很安静的,”张氏脸带着疑惑,“他们在做什么?”
“商量投军的事,”陈重放下千里镜,面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看来,有必要征募援西军了。”
夏国开国以来,一直向西向北开疆拓土。而关中人多地少,无论是侯门还是平民,若想非家中长子,要得到一份或大或小的土地,唯有到河中或北疆去领取。和冬天盔甲都冻得发脆的北疆相比,更多人喜欢河中的气候和肥沃土地。护国府在罗斯连封八位开国公侯,这一次朝廷决定大举征伐罗姆突厥,获取的土地越多,封侯也就越多。因此,有许多人决定到河中投军。他们大都弓马娴熟,谙熟军中规矩,甚至有军士爵位。不但要自己前去,更广邀好友一同前往,以免势单力孤,为将来军中推举做准备。但是,打仗不是儿戏,放任这些人万里迢迢地乱闯一气,在朝廷却是个大麻烦。征募一支援西军,既未雨绸缪,又把这些人关在军营里面,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