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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深孚众望,和陈相公、曹相公都是莫逆之交,外间对诸位统兵相公的闲言闲语,大都落在韩、岳、曹等相公身上,”陆明宇看出赵行德对自己和罗闲十仍视为心腹,并没有生分之意,便问道,“大帅这是为何?”
“两位既入治兵斋中,这护军使之制的用意,是该了解清楚。”
陆明宇和罗闲十齐声道:“请大帅指教。”罗闲十暗想,道不轻传,朝廷筹谋的这些用意,若是从前,大帅对我们说得太深了,总有些不妥。不告知,我等和在朝廷终究隔了一层。现在入了理社,探讨朝政得失,便是理所当然了。他刚才答应加入理社,只是想多一个自保的砝码,但在此时,却似揭开了眼前一层薄薄的隔膜,豁然开朗,一个崭新的视角突然呈现在眼前。
“护军使上下一体,推行以后,可想而知,在军中与统兵官虽然各司其职,但互相抗擷也是显而易见的。最大的问题,若处置不好,有可能致使军官不和,号令不一,是为乱军。不过,”赵行德微微一笑,“仔细权衡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军中将领贵在威权自重,方才号令统一,克敌制胜。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中国承平日久,历朝历代,统兵官奴畜军卒,克扣粮饷,无不积重难返。甚至打起仗来,将不识兵,兵不识将,上下都稀里糊涂,一溃千里后,挡不住胡虏的烧杀抢掠,生灵涂炭。”赵行德的笑容渐渐隐去,陆明宇和罗闲十也同叹息一声,他们久历戎马,惨事见得多了,但心头总有一股悲悯之情,并没流于麻木,这也正是赵行德始终看重二将的原因之一。
“虽然各有权责,但若将监军和护军使护军非要干预统兵方略,你们打算怎么办?”
赵行德突然问道,陆明宇就和罗闲十相互望了一眼,陆明宇犹豫道:“若他们要乱来,我等自然要据理力争。”罗闲十点了点头,他在赵行德面前一都放得开,笑道:“兵部派来的人,我辕门朝那边开他都不知道,他要敢胡来,有个三长两短都说不定了。”
“护军使又不是傻子,听你摆布?”赵行德不以为忤,反而笑道,“不管是打仗还是内斗,终究要着落到军卒的身上。若勾心斗角起来,上面抓拢下面,下面抓拢军卒。统兵官和护军使都要抓着军心。”他喝了一口茶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设置护军使后,若统兵官疏远部属,则权势必然被护军使所侵,反之亦然。将不识兵,兵不识将,这个‘将’都是要吃大亏的。”
陆明宇眼前一亮,接道:“两边都邀买人心,这对下面部属军卒来说,反而是个好事吧。”“正是。”罗闲十点了点头,苦笑道,“大帅说的是,咱们回去也得检点检点底下的部将,今后万不可再随意鞭笞军卒,粮饷也得如期发下去。”
赵行德微笑点了点头。这护军使之制,使同级统兵官和护军使相互竞争,不但是对下面的军卒有利,而且也能够使各级军官加倍重视来自上级的支持,间接使军令的执行更加顺畅。北上追击辽军是极为艰苦的,赵行德最怕的一级军官阵亡后,这一级的队伍就陷入混乱。设置护军使后,每一级军官人数都增加了一倍,指挥链条就更加稳固。护军使平时就竖起了威权,掌管部属比临时取得指挥权的下级军官要有力得多。要有从前于两倍的军官阵亡,才能摧毁掉赵行德所部的指挥体系。
陆罗二将告辞离去后,行军长史石景魁禀报进来,将一纸军书递给赵行德。赵行德展开看时,石景魁充满忧虑地望着他。这些日子来,赵行德为了北伐之事可谓殚精竭虑,但大将军府去命他率部沿着汉水西去接应与吴阶大军,两边回合后力保襄汉一线。至于东面的大片土地和百姓,军书中只字未提。
赵行德将军书看完一遍,闭目沉思。石景魁屏住呼吸,没有说话。这段日子来,他对赵行德委实佩服已极。良久,赵行德方才睁开眼睛,叹息道:“我等虽是关西之将,但保义军却是关东之兵马,鄂州丞相府有北伐追击辽军的军令在前,我们若反而将兵马引向西去和吴阶上将军会合,我们就不是援助宋国的军人,而是窃夺兵权的细作了。”他顿了一顿,看着石景魁,断然道,“这是乱命,我不能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