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鸣蝉吱吱呀呀,适才诸生听得如痴如醉,脑子有些懵,居然忘了问题。**泡!书。吧*赵行德停下来等了片刻,有人问道:“敢问先生,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究竟何解?若按照知行合一之道,观历朝历代礼仪制度,百姓如何比君王更贵?民为贵,岂不于君臣大义相悖?我等身为廪生,又当如何能循此理直道而行?”
吴霖左手笼在袖中微微颤抖,谁也看不出来他的紧张。诸生看着吴霖,目光又转向赵行德。有几个人缓缓走进门内,站在松林枝叶影下。
“问得好。”赵行德敛容道,“伊川先生曾言,‘人既能知见,岂有不能行。’我等读书,如与古人对面而谈,若要知其真意,便不能浮于表面,必定要探究古人立论时之情景。‘民贵君轻’之论,出于《孟子》。当春秋战国之世,礼崩乐坏,诸子并起,如孔子、孟子等先哲,都游说君王。《论语》、《孟子》中诸多章句,或是问对之语,或是为秉政者筹划的治世之道。这‘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语,便似劝谏执政之言。至于未出仕者......”
赵行德转过身,以炭条在照壁上写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句,他的字体瘦硬,方正严谨,如森严军阵。他在“民”字上面画了一圈,在上头写了一个大大的“人”字,整句话变成了“人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写完后,赵行德长吸了一口气,道,“《论语》有载,‘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此乃以人为贵之道。仁者爱人,不管是否出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论,便是从此而来,诸君参悟此节,亦可由此而去。”
黄坚立于松林阴影中,暗暗点头。这时,有人大声道:“一马之费,可养步卒五人,再加上军卒的家室老小,养一马等若夺了二十余人之食。近日诸军竞相养马,将军部属进驻州学,以‘聪明池’饮马,此乃‘人为贵’之道乎?”
阮中度侧头一看,发出质问的正是李笃。
张为舟暗暗叫糟,手肘捅了捅鲍照,低声道:“他以为赵先生像舟山先生那么好说话吗?
赵行德一愣,他的目光湛然,看着李笃,答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可乎?契丹人长于骑射劲冲,我朝长在步阵坚城。一般而言,平原旷野利于骑兵,山地丘陵利于步卒。然而,战场变化万端,不能总如人意。朝中论裁减马军,未尝不是出于好心。但好心未必能办得好事。用兵之道,奇正相生,步军,骑军,火炮军,水师,四者各有所长,缺一不可,这就好比一个桶周围的木板,短了任何一块,都难以如愿储水。如果我朝计较于一骑当五步之费,骑兵太弱的话,战阵上吃亏太多,到了后来,反而要折损人命。当今之世,为节省粮草,致使将士丧生沙场,生灵涂炭,反而又不符‘人为贵’之理。”
谈及战阵之道,李笃自量不如赵行德良多,就算强行与之争辩,也不能服人。他正皱眉思索,赵行德又道:“为何?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管出于何种心思,想要做成事情,总的要暗合万物运行之理,周人所谓以德配天是也。南辕北辙,缘木求鱼,倒行逆施,皆不可取也。好比有人口渴得厉害,眼前便有一碗毒水,清澈透亮,这人恨不能饮鸩止渴,难以自制。然而,你站在旁边,这水却是不能让他喝的。难道这不是‘仁者爱人’之道吗?”
诸生纷纷叹服,李笃垂首思索片刻,又问道:“孟子曰舍生取义。但学生还有个疑问,正如先生所言‘人为贵’,无论是社稷还是道义,最后终究着落在人身上,道义之事,薪火相传,若人人都‘舍生取义’,人已不存,义又安在?”他顿了一顿,毫不避讳地直盯着赵行德,又道,“似五代时候冯道,历仕五朝,自言‘在孝于家,在忠于国,日无小道之言,门无小义之货。’此人可有臣子之忠?然若不是,以孟子所言,仁人君子,当时便舍生取义,又是将朝廷百姓弃于虎狼丛中耳。人为贵,是耶非耶?忠义何存?还请先生教我。”李笃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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