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元觉站在聚义堂外一处假山上,双手笼在袖中,皱眉若有所思,实则一直在观察着赵行德。在邓元觉身边,还有其他几个早到十三连环寨的文士,有人轻摇折扇叹道:“元直先生养望十年,方有此等人望,如此终南捷径,偏偏弃若敝屣。为挽回国势,不惜自污,折节下交这些江湖武人,如此行事,真是愧煞世间故作清高之士。”其他几人也点头称是。此番前来会盟的草莽豪杰,龙蛇混杂,其中固然有赤胆忧国之辈,也不乏浑水摸鱼之人。甚至有些荆襄匪寇根本没有前来会盟,便打着赵行德麾下义军的旗号,趁乱勒索乡里,打家劫舍。
“天下大厦将倾,我辈当如赵先生,”周崇义叹道,“挽回乾坤,救我桑梓,粉身碎骨且不怕,这点点虚名,又算得什么。”旁边几人一一点头称是。这几人原本都是自命清高的文士,这番听说赵行德在岳州盗匪水寨中召集荆襄豪杰抵御辽兵,也是下了很大一番决心,方才互相邀约前来赴会的。
邓元觉听了,心中微动,他叹了口气,看向远处人群中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赵行德,眼光不由得复杂起来。正在这时,他目光忽然一凝,沉声道“不好!”以他的目力,现一名黑面的中年汉子一直在缓缓朝着赵行德挤过去,这人脸上不但没有兴奋或是欣慰地表情,反而面带着寒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行德,给邓元觉的感觉,他就像是一个刺客。
挤在赵行德身边的都是些大咧咧的江湖中人,但谁也不曾提防这样一条悄悄游来的毒蛇。当邓元觉看见时,他已经离赵行德只隔着一人了。说时迟那时快,这人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拨开了身前的人,正对着赵行德的后背。被拨开那人还一脸不高兴地乱骂,忽然惊恐地看见刺客把一柄短匕从怀中掏了出来。
“小心——”“赵先生!”
“有刺客!”
“啊——”
好几个人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赵行德微微一愣,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忽然感觉肩后被猛力撞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那刺客原是对着后心下手,但被旁边一名豪客撞歪了,还待爬起来再捅几刀,周围的江湖汉子早已纷纷拔出各式亮晃晃地兵刃,长剑,短剑,九环鬼头刀,雪花雁翎刀,分水刺。有人高喊道:“宰了这小子!”“他是刺客!”还有好几个人情急之下还划伤了身旁的人。那刺客原本身手了得,但总也不能敌得过四面八方地敌人,他挥舞着匕刺了几次,右腿膝盖弯被人踹了一脚,顿时跪在地上。几乎在片刻之间,他又被砍了几刀,自知必死,便仿佛困兽犹斗一样,状若疯狂朝周围乱刺。
有人高喊道:“留活口!”
刺客已负了好几处伤,却还极为凶悍。这时,江湖豪客们反倒不好下狠手。众人便退让开了几步,将那个刺客团团围住。他竟敢行刺赵行德,分明不把东南豪杰放在眼中,众人恨得牙痒痒地,只待擒下此人,便各施手段,哪怕他是个铁打的罗汉,也得折磨成灰方才解恨。更有人高声道:“赵先生伤势如何?”众人这才又回头去看被刺客侥幸刺中一剑的赵行德。
“尚好!”赵行德大声道,“有劳各位!”
虽然背后血染红半幅衣襟,他轻轻活动了下右臂,感觉似乎没有伤到筋骨,便分开众人,走到前面,盯着那刺客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到底受何人指使?”这时,杜吹角等几名军士也急吼吼地挤了过来,一边脸色煞白地帮赵行德查看背后伤势,一边恶狠狠地盯着那刺客。
那刺客面色微黑,一双眼睛不似人,反而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闪烁不定地看着赵行德,当他看到赵行德安然无恙,脸上不但没有失望之色,反而狞笑了起来:“尚好?大名鼎鼎的赵元直死在某的手上,这一命换一命,倒也值了!”说完反手一刀,刺在自己的胸口。
“不好!”众豪杰没想到此人对自己也如此狠辣,纷纷涌上前去,有人一脚将那刺客的匕踹开,这时却已迟了,那刺客口吐血沫,一双眼睛快失去了神采,但脸上仍挂着冷笑,仿佛在看着赵行德随他下到地狱里去。众豪杰正不明所以,“啊呀!啊!——”有人惊恐地怪叫了一声:“他的匕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