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安置北上的汉军兵民,需要携带分发东木票面值多达数万贯,必须要可靠的人办事,金昌泰又点了他的将。摊上这狗屁倒灶扯皮的事情,天天都将王童登憋得七窍生烟,对那些乱子八糟的家伙,哪有什么好脸色。
草莽出身的汉军军官还真吃这一套,王童登这一发飙,顿时没人再大声反对,只些小声的还在哼哼唧唧。王童登将眼睛一瞪,沉声又道:“还有一句,若是有人想不守规矩,搞七搞八,我劝他不要去北边。别的地儿,天最大。在北边,赵将军的规矩比天还大。”他冷冷道,“不守规矩的人,我担保你绝对活不过这个冬天!”
众军官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最终没人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让王童登派去的军需官亲自向军卒发放东木票。但在这天晚上,有人找到王玄素,将此种情状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王玄素又连夜向韩凝霜禀报。
“当兵吃粮,吃谁的粮,就为谁打仗啊。”王玄素面带忧色道。汉军若不是连番遭遇挫折,自身粮草不够,也不会要求夏国营帮助供应粮草,可没想到,夏国营不但将粮草换成了东木票,还派出军官亲自发给士卒。军中虚报人头吃空饷已成常例,经过这一出戏,夏国营不但收了军心,对各营人数和实力,恐怕比汉军帅府还要清楚。
韩凝霜秀眸微凝,沉默了片刻,沉声道:“统兵官不掌粮饷,确是夏朝的定制。夏国营以上的军需,由辎重司输送,营以下的粮饷,由行军司马掌握。校尉在营中声望极高,却仍然受军府的约束,军士们也不会自视为某人的私兵。此乃是长治久安之道。将来我们也要如此,免得将士们只知有将军,不知有帅府。”她顿了一顿,叹道,“虽然有成制可以模仿,但能不拘一格,将之化用到辽东这一隅之地来,赵将军和金司马,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她这番感慨,到不纯因发饷的事,而是对夏国营在辽东的诸多布置而生。
王玄素点了点头,他反复展开了一张东木票,沉吟道:“末将担心,夏国营借此机会,收拢军心,将帅府架空,久而久之,这些去北边的兄弟,便只知有赵将军,不知有帅府了。”
“自从渤海国灭亡后,北边只有些渔猎的蛮部,原本是无主之地,”韩凝霜缓缓道,“赵将军看得先机,早一步在那里放下棋子,经营了起来,便占了先手。他们又有夏国源源不断的支持,北边的主客之势,是极难扭转了。而赵将军的本意,也不在分我汉军之权。”
说到这里,她的眼眸微微一黯。赵行德若想要掌握汉军,有个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可是此人连这都不愿意,更何谈处心积虑地来架空自己。在辽东维持一个可靠的盟友,才是护国府的本意。维持一个完全听命于夏国的势力,护国府所付出将远远超过维持一个当地的盟友。而远在万里之外,统兵将军势大则难制,与盟友无异。接管辽东军民,承担全面的责任,也不符合夏国的利益了。她在大处上能够拿得笃定,自然在细务上不会锱铢计较。
夜色沉沉,在篝火边怀揣着希望的人们,最后也一个个睡去,直到天色微明,停泊在港口的海船,又将一队一队的汉军,载往各个海岛,更载往那些辽军铁骑还未曾踏及的北方土地。先期到达的百姓已经形成了初具规模的营地。冬天虽然不能种庄稼,却是伐木的好季节。东木行优先砍伐那些生长在肥沃平地上的树木,春天土地解冻,清理好的林地就可以种下第一茬粮食。刚刚砍倒的大树,将不必要的树枝砍下来做柴火,巨大的木料便可以套上雪橇滑板,顺着冰道一路拉到河边的堆场,严寒的冬季,自然的凛凛神威在这里反而成了最大的帮手。只等开春后河流解冻,再放排顺流而下。上好的木料,有的直接拉到月洋岛的造船场,更多的则顺风顺水运往南方。
很多伐木工和守备营的军兵是从南面迁来的,大多喜欢这个比种田还来钱快的行当。整个冬天的营地里,到处是挥汗如雨的景象,寂静的山林中,不时响起放倒大树的号子。刚刚上岸的汉军士卒,很快就被这种充满希望的气氛所感染了。
有个戴狗皮帽子商贩热情地拉着一个汉军,神秘地问道:“大兄弟,有东木票么?成色十足的银子换,一两银子换二十张纸票子,怎么样?我看你面善才让你占这个便宜的。”
“不换,不换,”聂丑奴下意识地捂住了袋子,像防贼似地紧走几步后,方才回头狠狠等了那人一眼,低声嘀咕道:“你娘的,当我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