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远城位于鸭绿江西岸,夏国的火炮架设在来远城西里许左右。两军骑兵交兵则在夏国营盘西北面数百步外,城头只见人马混战在一起。来远城下,崔咸熙一边拼命约束着部署军阵,一边询问远处迂回的奇兵战况如何。高丽军队的骑兵薄弱,连带观阵瞭战的军官也是无能。分明是夏国骑军狮子搏兔用全力,以冲击力最强的锋矢阵冲散了高丽骑兵,城头却高声喊道:“敌军马少,被我军团团围住了。”
两支骑军交锋,扬起灰尘铺天盖地,城下的高丽军队只看得到影影绰绰的影子,崔咸熙不虞有它,大喜道:“黄将军果然是员勇将。”他以为骑军突入敌军侧背,便要立刻下令道:“压上去,与黄将军前后夹击敌阵。”在炮火轰鸣的间隙,这命令显得格外振奋人心,别将朴成桂以下,军官们大声地吼叫催促军兵结阵向前。来远城下列阵之处,火炮营垒还有里许的距离,炮火既不猛烈,也不准确。高丽军队也逐渐克服了恐惧的心理,于是在军官的催促下,前锋刀盾手在前,弓弩结阵在后,后阵还备有两百骑簇拥着兵马使崔咸熙,大军结成了紧密阵势,缓缓压了上去。
东方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海天相接之处,承影第四营的战船再度扬帆,溯江而上,只停泊在保州和来远县之间,左右两舷的二十门四寸炮便封锁住了这数里江面,割断了保州高丽军与来远县之间的联系。
一江之隔的保州城头,都统金宪荣面沉似水,用一只千里镜观看战况。崔咸熙统领大军在城下列阵许久,大阵终于向前移动。金宪荣将千里镜稍稍扬起,越过辽阔的战场,他看到敌军营垒上不时升腾起一团团的黑烟,几乎可以看见浑圆的铁弹在空中划过一条条弧线,看起来比海船上所发射的炮弹威力要小得多。除了火炮之外,地军营垒上还没有别的武器能打到里许以外,金宪荣脸色稍稍放缓一点。崔咸熙所率的三军六卫的精锐,人数又是敌军的两倍,占据了据对优势。而敌军最大的倚仗,数都数得出来,不过十门炮而已。
战场上面,崔咸熙的感受就完全不同,随着城头战鼓的节奏,一千三百余步骑结成紧密的真是徐徐前进。按照唐人兵法,两军交锋,一百五十步时发强弩,六十步时弓手射箭,进入二十步时开始短兵相接。然而,就在三百步之外,敌人的炮火就开始猛烈起来,重达五六斤的铸铁炮弹飞行的并不算快,却带着极大的威势。迎面而来箭矢只能射杀一人。而炮弹若是打中前阵军兵,余势并不衰竭多少,木盾牌根本没有用。炮弹至少要穿透两三名士卒。崔咸熙所统帅这支军队乃是精锐,步卒也多披挂布满钉泡的革甲,而只有簇拥在崔咸熙身边的两百多骑兵方才身着铁甲。射入前阵的炮弹,最多的竟能打穿十人后方才休止。
黑烟缭绕下,敌军营地寂静一片,越来看不清楚。只有伴随炮声时时响起,黑烟中火光一闪一闪,伴随着炮弹划过空气的嘶鸣。每响起一声炮声,崔咸熙的心就突地跳一下,他身披着坚固的鱼鳞甲,被两百多骑兵簇拥在后阵,乃是全军最安全的地方,尚且如此。其它的高丽军兵恐惧的感受就更甚。若非这支军队也曾讨伐东北面的女真部落,也打过真正的血战,恐怕早就因恐惧而四散溃逃了。“黄将军从侧翼迂回的骑军也该杀到了,怎么还没有解决掉敌军炮垒?”崔咸熙心头笼上一层阴云。
阵型越来越乱,各个校尉,副校尉,都在大喊大叫,竭力控制着部属不要惊慌逃散。敌军的炮弹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狼藉,周围的军兵拼命此往旁边拥挤,每次被打倒的最多不过十来人,但是为了整顿因此而变得乱糟糟的数百军兵,整个大阵推进的速度都被拖延下来。若是往常,在一百五十步外要压住阵脚缓缓行进,既不让勇士突前,也不然弱者落后,以保持大阵严密。然而,在炮火的逼迫之下,前面的战锋队犹犹豫豫,后面的军官想要快速通过这段该死的距离,纷纷耐不住性子,大声喊:“快走!”“快点!”“走,走!”甚至开始推搡起来。
混乱的场面让崔咸熙的心绪沉到了极点。身为世袭武班之后,他也想在战场上面建功立业,然而,这里全然不像想象中那么回事,敌军阵地笼罩在越来越浓黑眼里,而自己这边,脑浆迸裂,到处是残肢断手的士卒大声惨叫呻吟,官兵惨白的脸容,仿佛遇到了地狱里的恶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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