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两位百夫长面前,站定了沉声道:“海路颠簸危险,兄弟们辛苦了。”高肃拱手道:“校尉谬赞。”刘志坚却笑道:“晃晃悠悠也便到了。”
赵行德点头微笑道:“听说你们在海上还练习了好几次试射,差点把人家海船都给震散架了。”他身后李四海脸挂着苦笑,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为此上书护国府,将来装火炮的海船要造得加倍坚固才行。南方好木料太贵,还是辽东的柞木核算。反正你这里有这么多人手可用。军械司要胡乱压价的话,不必理会他们。”
军士乱糟糟地答话声中,李四海的声音也只赵行德和金昌泰听得见而已。高肃和刘志坚见他和赵校尉低声说话,只道是这位李校尉性格古怪,火炮百人队的军纪可说是全军首屈一指,也不担心他有什么怪话。
赵行德在这边寒暄一阵后,方才盘膝坐在主位上。第八营难得如此整齐聚餐的时候,李四海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各个百人队。金昌泰朝旁边看去,张狗娃忙走过来,为三位大人斟酒。为防动摇军心,军营中携带娼妓侍女,故而在席间忙着斟酒上菜的都是男子。
见斟酒的是个汉儿,赵行德眉头微微皱了皱。张狗娃将酒水一一斟满,正待退到一旁。赵行德伸手叫住了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张狗娃愣了片刻,方才答道:“小人姓张,乡亲们都叫我张镰刀。”他本来有个狗娃的小名,此时却怕上官看轻了,报了张镰刀的绰号,也算是个小小的心机。
赵行德笑着对身旁的金昌泰道:“这名字倒有些意思。”
金昌泰笑着道:“此人一把镰刀杀了契丹村霸,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因为张狗娃这段经历,金昌泰在数万百姓中对他有了些印象。他大致猜到了张狗娃的心里,故而也没有说出他的本名。
这世道好些平民百姓都没有正经名字,赵行德倒也不以为意,他端着酒杯,笑着问道:“张镰刀,你来此间做事,酬劳是多少?”
张镰刀不知其中深浅,忙摆手道:“为军爷们做事,小人哪敢要酬劳。”他满眼诚挚地看着赵行德,内心又是惊喜,又是紧张,“机会难得,要不要求大人容我投军?”“大人问话只管答话就是,哪有你开口求恳的份儿,惹恼了大人,乱棍赶你出去。”他的内心纠结矛盾之际,眉毛拧成一团麻花,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赵行德停杯不饮,低声叹道:“我朝律令,军士不得无故役使荫户,金司马,我看,还是给这些百姓以公道的酬劳为好。”
旁边一位百夫长道:“这些辽东汉儿又不是正经荫户,朝廷律令,似乎不宜在此沿用吧。”在夏国国内,百姓们有护民官依靠,本身也耳濡目染,知晓哪些是自身的利益。而在山高皇帝远的山寨里,辽东汉儿百姓只把军士当官老爷供着,金昌泰虽然选拔了一批护民官,但这些护民官根本不熟悉夏国的规矩,谁又能对此说个不字,说起来,能够被军士们看得上眼,挑出来做点事情的,回到百姓中间时还有些趾高气扬呢。
赵行德把酒杯地上一顿,沉声道:“我朝欲一统天下,若不能善待天下百姓,如同关中陇右之民,那和女真、契丹人还有什么分别!”他这话的口气很重,那百夫长也识趣地收声不言,校尉一向优容大度,部属跟他争论,他也不以为忤,并不在事后挟嫌报复,不过遇到他所坚持的问题上,脾气确是有些又臭又硬。
金昌泰开解道:“赵校尉,这是我的疏忽,今后当明令众军,一切当按照国中规矩行事,不可随意役使百姓。”这时周围的军士纷纷看了过来,张狗娃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微微害怕起来。
赵行德点了点头,缓缓道:“百姓们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他们不过生在辽东之地,多逢坎坷而已,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比中原人多轻贱了。我听说开国皇帝起兵于河东,先得灵州陇右,而后才拿下的关中巴蜀,建立基业,倘若那时军士视后归附的百姓如奴婢般役使,还有各位的今天么?”
不少人都垂下头来,即便是河中和西域,大多数夏国人都是关中和巴蜀两地迁出的,倘若当初以奴婢役使后归附的关中百姓,恐怕在座的祖先也要受不少苦楚。李四海看向赵行德的眼光也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