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道:“怎么了,舍不得雄州?”骆欢哼了一声,反问道:“左兄,你怕死吗?”左念远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死亦我所惧也。”他心道。只不过,此时周围都是士卒,说出来怕是乱了军心。
“我也是,”骆欢看了一眼城楼上面,低声道,“不过,现在倒觉得,死比活更痛快。”
左念远顺着他的目光,身体有同感地点点头,道:“杵臼赴义,托孤程婴,确是死了更痛快。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责任,但有一息尚存,就不得丝毫松懈。”
骆欢知他是在激励自己,正要点头,前面的城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开了一条缝儿,与此同时,随着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数百骑手执双火把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火光短暂地耀人眼花缭乱,“贾兄?”左念远低呼道,忽然认出了疾驰而过的贾元振,旋即收声。这数百在黑暗中打着火把冲出去的骑兵,半个时辰之后,每一队对将竭尽全力吸引辽军的注意。
他们将面临十倍于己的辽人骑兵的追杀,半个时辰之后,能有几人回到军中,就是未知之数了。
“各有各的责任,”目送骑兵们的身影消失在城门之外,左念远喃喃重复道:“一息尚存,就不得有丝毫松懈。”他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又好像要燃烧起来一般。
骑兵冲出城门后不久,城南和城东的重炮开始放空轰击,早已等在城内的各营便依次序鱼贯而出,和大张旗鼓的骑兵不同,出城的各营都没有打火把,而是借着大军西翼炮垒上依稀的火光引路,后队跟着前队一直往西南方向走。陆明宇,左念远和骆欢等统兵官都和士卒一样闷头疾走。因是夜里行军,又要隐蔽行踪,所有营头都不准备放铳,而是预先上枪刺,将火铳当长枪来使,并在枪刺上涂了黑泥。一路上,左军大队伍四面的蹄声声响个不住,广南营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有时外围的呐喊之声大作,似乎是外面和来袭的骑兵交上手了。
“各在队列,不得乱走!”“辽贼没有炮,结阵向前!”左念远听见有人低声传令。
喧嚣声了一会儿,很快又平息下来,继续往前走。
“我们也许会败,大家肝脑涂地......”黑暗中,骆欢盯着远处的重重的黑影,暗暗想到,天边黑影仿佛无边无际,地上偶尔会绊到冻硬了的死尸,仿佛在地狱中行军一样,“不过,”他喘了口气,握紧铳杆,“大丈夫死则死耳,辽贼只是煊赫一时,我们就算败了,大宋也一定会胜!千秋之下,自有人来祭奠我这些孤魂野鬼。”想着想着,脚下的步伐不觉轻快许多。
“死则死耳,就算是死了,我等也是十万雄鬼,哪怕十八层地狱,也是不惧。”
此番形势,与白天出城救援中军时有所不同。白天胜负未分,辽军求胜心切,故而拼命堵截雄州出援的宋军。宋军又有退路,每每遇到挫折,便退回城内。而此时此刻,左军数万人马,上下抱定了背水一战之心,而辽军不知是因为苦战一天,或是不愿与宋军夜战,或是主力分为数路包围宋军,且被四面游荡的宋军骑兵所迷惑,抽不出足够的兵力前来堵截,或是派出了兵马堵截却兜错了方向。总而言之,在左军主力到达城外宋军西翼炮垒之前,始终没有一支足够规模的辽军拦住他们,几支先后前来的骑兵也被打退了。
骆欢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就要破晓时候,大军便到了被辽军围困的大营西翼炮垒前面。
幸运的是,虽然消息不通,苦守西翼炮垒的数千宋军在高处先望见城内大军出援,不由喜出望外,当即开炮轰击炮垒外围的辽军。炮垒下面的宋军前锋听见前面炮声,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发起了攻击,火铳手没放一铳,就上枪刺往前冲。西翼炮垒的周围的是女真军,在白天的战斗中早已损失惨重。在内外宋军的拼死夹击之下,女真军只稍作抵抗就退了开去。左军夺得一条生路,炮垒上被围困的宋军则是绝处逢生,双方都是士气大振,欢声雷动。
炮垒上都统制官姚先当即表示愿受陆明宇的节制。两部宋军汇合在了一起,稍作整顿,便向南撤退。此时,天色方才微明。辽军判明雄州宋军突围遁走意图,急忙禀报耶律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