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刮面如刀,空中飘着一股焚烧牛马粪的味道。
左念远倚着城头垛堞望出去,广阔无垠的冻土地,经过多日拉锯战,雪地已经十分肮脏,城下分布着稀稀拉拉的尸体。远处,城头火炮射程之外,牛皮帐子一座连着一座,辽军的活动在城头看得清清楚楚。南方更远处,宋军的联营隐约可见,骑兵偶尔冲到近处,将大营的军令或檄文射入城内。宋国大军的压力下,辽军对雄州的围困名存实亡,然而,为了将辽军拖在雄州城下决战,而不是退入幽州坚守,王贵大军从雄州二十里之外便放慢了行军的速度。足足花了三天时间,宋军才推进到了雄州南面五里之地下寨。辽军也似乎下定了决心,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雄州附近的十数万兵马都集中到了南面,摆出一副和宋军决战的架势。
天渐渐亮了,猛烈的北风令碧空如洗,不见一丝乌云。
燃尽的篝火在晨曦中冒着缕缕青烟,雄州城外安静得有些过分。
宋辽两军仿佛对峙许久的相扑力士准备做一个了断。
此前,辽军步步后撤,宋军渡过了易水,严寒让雄州变成了一座冰原上的孤城。
无险可守,若是从前,宋军绝不敢在如此地形下和辽人决战,然而,编练火铳营之后,火铳手既可以当弓箭手,又可以当长枪手,同样人数,步卒战力徒增了一倍。在诸将和参谋官的建议下,王贵笃定了以正兵决胜的谋划,否定了张宪以骑兵迂回女真军侧翼的建议,亲自为火炮营选定了中央营垒并安置了火炮。宋军中央炮垒有三十二门四寸炮,四十门三寸炮,左翼炮垒有十六门炮,右翼炮垒有四十门炮。整个布阵完全遵照了赵行德撰写的操典,以发扬火炮的威力为重,以火铳营保护炮垒,并以精锐骑兵和步军营头做为反击的预备队。
辽军明显分成了三个集团,正面是女真军修筑的木栅营垒,虽然不够坚固,但女真人十分狡诈地虚设了许多营帐和篝火,漫山遍野,叫宋军无法分辨出他们的主力在哪里。蔑尔勃骑兵和契丹骑兵在远离宋军炮火射程的更北面聚集。很明显,如果战事不利,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女真人单独逃走,然而,这需要看时机。皇帝下了严命,任何擅自撤军导致大军失利的都将受到严惩,完颜宗弼那颗人头还在挂在幽州城头,对包括耶律铁哥在内的所有辽军将领都是震慑。耶律大石虽然没有亲临战场,但杀戒已经开,谁都不想成为下一只猴子。
早晨,轰轰炮声拉开了战役的序幕,雪白的冰原上升起一朵朵黑烟。
战役一开始,宋军布置的炮垒上的重炮就开始轰击辽军修筑的简陋营寨。
一声沉重的炮击声划破寂静的空气,然后消失在北风呼啸中,紧接着,又响起第二、第三声炮击,那是炮手们在试射。最初的空气震荡过去后,辽军还没来得及情形,更多的炮声响起,上百门火炮的声音连成一片,沉重的圆铁炮弹划破蓝天,接二连三,争先恐后地落在辽军的前方营盘中。因为耶律铁哥的私心,雄州辽军,无论是女真人还是蔑尔勃人,还是监视他们的契丹骑兵,都没有哪怕一门重炮。因此,炮击一开始辽军就处于绝对下风。然而,辽军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他们的营寨虽然并不坚固,却分散得很开,女真步卒远远躲在宋军炮弹射程外,蔑尔勃骑兵时聚时散,宋军光靠火炮显然无法一举摧毁辽军大队。
炮击时断时续,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千余蔑尔勃骑兵裹着数千女真步卒企图饶过宋军的中央炮垒,从侧面攻打宋军。从雄州城头看去,蔑尔勃骑兵时而稀疏,时而密集,显然对如何在火炮的威胁下进攻很熟悉,骑兵的速度并不快,大队步卒跟在骑兵很快通过了宋辽辽中间的冰原。炮弹不时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穿过天空,有的直接打穿了辽军步卒的队伍,留下一条血肉胡同,因为距离遥远,除了轰轰的炮声,雄州城头宋军根本听不见敌人的惨叫,他们只看见辽军三次朝宋军右翼炮垒冲过去,一次比一次凶猛,三次被侧翼的宋军打退回去。
最后一次,大队蔑尔勃骑兵几乎冲上了炮垒,然而,当他们冲过大团小团的硝烟,拼命打马发起最后冲刺的时候,早已严阵以待的宋军火铳手进行了两轮迅速而猛烈的齐射,最后关头,火铳手插上了枪刺,大片白刃在阳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侥幸冲到炮垒前面的辽军骑兵根本无法冲过这道枪刺如林的铁壁,抛下了数百具人马尸体之后,混乱地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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