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一州守牧,感受更加深切。
他对上面,鄂州朝廷远在万里之外,邓素、陈东、吴子龙等人明争暗斗,尘埃落定一两个月以后才有消息传来,而一两个月以后,才能知道更确切的消息,而离州虽然草创,但也有数万百姓,这里面千头万绪,士绅间的勾心斗角,胥吏的欺上瞒下,他虽然大概知道,但也只大概而已,多数时候“难得糊涂”,明察秋毫不过是说说而已,除非像包公那样役鬼通神的本事,谁也做不到。“一个知州尚且如此,若我做了当朝相公,面对天下数百军州,又能够明察秋毫么?”林酉如是想着,胸中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人力有时而尽啊。”
“谁能说自己的大义,才是真正的大义?”冯糜和许孝蕴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冯糜了当初鄂州的惨事,廪生是为民请命,围攻相府,而官军进城平乱,也是为了国家。冯糜当初虽然强项带头拒绝执行军令,但心中未必没有困惑,或者说,正因为这种撕裂心肺一般的的两难抉择,让他忘记了禁忌,做出了足以杀头丧身的举动。
“若非赵先生体谅,只怕我”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许孝蕴想到的却是恩师吴子龙与陈东之争,这两位是理社中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却因为对道义的见解不同而分道扬镳,虽说在陈东去相位以后又渐渐地修复了关系,但道义之争丝毫未减,许孝蕴虽然是吴子龙的得意门生,但从心底里也有部分是赞同陈东的,可是,这两位所固执的大义,难道就是真的大义吗?还有浮休先生陆楚州,赵行德本人,东林朱何二位,被砍头机砍下首级的金宏甫,哪一位又不是深信自己的固执呢?
“万里之外事,若非明月,怎能看得清呢?”
高肃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不禁悲从中来。天上一轮明月高悬,照着地上无数的人,可是无数的人,却不能tongguo明月看到万里之外的事情,所以才会有离愁,有猜疑,有苦痛,有背叛吧。场中气氛有些凝重,无论是水师的军官,还是离州的士绅,都不是闭门造车,坐而论道的人,每个人都经历过离乡背井之痛,“人力有不能及”,甚至“天下事不如意者,十常**”,是这里一个人都曾经切身体会过的。
“名分大义,”申名琛叹了口气,“大义,大义,可惜,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白发苍苍的老学政,眼神竟然有了些萧索之意。无论信与不信,大义这两个子,在天下士人心中重如泰山,为了大义这两个字,多少人不惜性命?有人为民请命血溅朝堂,有人在州县胼手砥足的做事,有人投笔从戎赶赴国难。可是忽然意识到,大义两个字,夸夸其谈尚可,可要落到实处,落到朝堂政争当中,却是陷得越深,越是看不qīngchu。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众人皓首穷经,粉身碎骨?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让人心生一种空虚而无力之感。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赵行德点头道,“赵某从前亦有此惑。不过,近来略有所得,还请诸位不吝赐教。东林朱先生常言‘男女夫妇,穿衣吃饭,乃是天理人伦,酒池肉林,三妻四妾,乃是穷奢极欲,是故,修身养性,务必顺天理,制人欲’。这句话流传甚广,大家耳熟能详,渐渐地已成公论了。”座中众人纷纷点头,朱森与何方开设东林书院,有教无类,只传授圣贤之道,不卷入朝堂政争,虽然朱、何二人在朝中影响力远不及陈东、吴子龙,然而,东林书院在民间的名声鹊起,隐然有后来居上,号称天下书院第一的名头。朱森的顺天理制人欲之说很合清流的口味,乃是各宗族修家谱最常写在前面的几句时人名句之一。相比之下,陈东的赵行德的道德辨,清浊辨,君子国等等著述,在民间流行反而没那么广泛。
“夫妇人伦,穿衣吃饭,这是我们看得清的地方,朝廷党争,勾心斗角,暗室交易,这是我们看不清的地方。既然如此,言及大义,为何还要舍近求远,把大义放在看不清的地方,而不放在看得清的地方呢?大义,并不在万里之外,而是在此身,在此心,也在我们的身边。正所谓聚沙成塔,万丈高楼平地起,大义这座高楼,也是在一个一个的穿衣吃饭的基石上的。所以,当我们言及大义的时候,大义若落脚在朝廷,那绝大多数人都看不qīngchu的,那为什么不干脆倒过来。只有把大义落脚在每一个人身上,每个人才能把大义看得qīngchu。每个人的平安喜乐,聚沙成塔,这就是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