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外一样。申名琛和林酉相视了一眼,对旁边的州学教授张泰禾使了个眼色。
“陈相公换了邓相公,一蟹不如一蟹。邓相公耳目遍布天下,授意邸报司钳制言论,实乃以一己之私,愚天下人耳目。他若得逞,是恶比秦始皇焚书坑儒,赵高指鹿为马更加可恶,秦始皇只焚书坑儒不过是闭塞言路而已,而当朝相公却以国家之公器蛊惑人心,岂不是要天下人以相公之喜而喜,复以相公之仇雠为仇雠,心智为上所牵引,人形同木偶一般”
“朝廷好用密探,以邸报司牵制言论,”张泰禾沉吟道:“周将军,你怎么看?”
“嗯?”周和正在夹菜,闻言也不禁眼神一凛,一看说话的是个白衫文士,刚才听知州介绍,乃是州学一位教授,也算是离州有名望的清流。周和在锦檐府的身份,军中除了少数人外,谁也不知,这张教授也肯定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冲着自己来发问,周和不明白,不过对方指着和尚骂秃驴,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放下筷子,看着张泰禾,义正辞严道:“古人有三人成虎之说,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朝廷治理天下,广开言路,但总不能让天下人心就这么乱着,邓相公以邸报司引导天下人心,我看妥当得很啊。再者,现在天下动荡不定,朝廷为了抵御胡虏,放开州县团练,使地方充实,可这样一来,怎么防备天下许多野心勃勃之人,朝廷若不广布耳目,防范于未然,万一乱起,岂不是又要生灵涂炭了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周和能说出这一番话,到让赵行德微感吃惊。
周和自己也觉脸上有光,得意地看着张泰禾,张泰禾却只是见周和在水师地位尊崇,想必是个有学问的,而听他议论,完全是站在朝廷和邓素一方,便不假思索反驳道:“周将军之言看似有理,其实谬矣。”他看了一眼赵行德,说道,“赵先生重述周人以德配天之道,朝廷施政当合天道,何谓天道?天使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朝廷唯有体会民心,才能体会天心。然而,朝廷以邸报司钳制清议,伪造民意,岂不是混淆视听吗?长此下去,到底什么是民心?恐怕朝中那位也看不qīngchu了吧?自古以来,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前朝的昏君受奸臣蒙蔽,将来恐怕朝中相公弄巧成拙,自己自做自受,他自己被邸报司变成聋子、瞎子,看不见天意民心之变,自以为国泰民安,其实等到大祸临头的时候,犹自不明所以吧?”
“这个?”周和一时语塞,张泰禾却不待他答话,径自又往下说。
“以密探遥控天下州县,此乃法术治天下,非仁义治天下。与前朝守内虚外,毁名城,收州县钱谷,如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仁义治天下之道,首在得人心,人心安则天下安。若吕后篡汉之时,朝廷遍布吕氏党羽,更将南北军兵权据为吕氏所有,然周勃单人奔入北军,一呼拥吕者右袒,拥刘者左袒,众军尽皆左袒,吕氏多年经营,顿时冰消瓦解,局势顷刻翻转,此乃人心在汉不在吕之故。而以法术治天下,法术破而天下危。如周厉王使卫巫监谤者,国人道路以目,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三年相与叛,国人逐厉王。如秦皇收天下兵戈铸金人十二,然天下苦秦,大泽戍卒斩木为兵,天下豪杰群起,暴秦二世覆亡。如汉武好用酷吏,乃有巫蛊之祸,父子兵戈,骨肉相残,牵连诛杀无算,汉室之衰,由此而起。以上这些,皆是以法术治天下,既种恶因,必得恶果,朝中相公若一意孤行,当知前车之鉴。”
这样的长篇大论,并非周和所长,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正搜肠刮肚想要应付过去,这时,林酉却出来解围了,笑着对赵行德道:“赵大人赎罪则个。我们离州流人,对朝中总是担忧的多,放心的少。每听到朝廷两个字,心下寒意顿生。不过,思来想去,还是黄舟山老先生说得好,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也。若朝廷是天下人做主,我们就认这个朝廷,若朝廷不是天下人做主了,不管他是帝王,还是将相,恐怕就也不能由他做主,嘿嘿,说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既然自己做主了,就再用不着别人来做主。”
“这还没喝酒,好像就有些醉话唐突了,”林酉端起茶杯,看着赵行德道,“不过,赵大人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