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道:“好吧,我试试看。”他将初稿收好,摊开一张黄宣纸,磨了点松烟墨,将用于速记的毛笔在端砚里蘸了蘸,对韩世忠道:“你先说说,董都头生平事略。”顿了一顿,又加重语气道,“要有让人记得住的东西。”
“好,好。”韩世忠激动地搓着手,赵行德为董洺立传,比为他自己立传还要高兴,他憋了半天,忽然又问道:“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将军与董洺如何结识,从头说起。”“那年军粮还没下来,寒冬腊月,又冷得厉害,吾偷了妓院嫖客的钱,花腿子龟公追了追来,我往汴河边的石炭堆里藏,恰好遇到捡石炭的老董,这便算是结识了吧。”
“嗯,英雄起于微末。”赵行德点了点头,却未下笔,问道:“还有呢?”
韩世忠继续道:“我一问老董,大家是一个营里出来的,从那以后,便是生死兄弟了......”“董洺在营里是认字最多的,平常军书我都交给他写,若有进学的机会,他肯定能中进士........”“崇宁三年,随骁武军巡边,董洺一人斩得三颗首级,勇冠全营........”“出戍五年回来,原来的相好,也被狠心的爹娘卖了,老董一直在找这女子........”“政和二年,部属死了母亲,没有钱发丧,老董倾囊相助........”“你办义学的时候,我襄赞的二十贯里面,有他的一半。”
韩世忠略微带着些伤感的追忆,令赵行德颇为动容,笔端底下,慢慢勾勒出一个好人董洺的形象,当韩世忠讲完以后,笔墨已经记了满满三大张纸,只需要略加以删改,便可以作为字本的最末一篇了。思量再三,赵行德在整个故事的前面,还是加上一段:“董洺都头,是韩世忠将军的部属,在和马贼的交战中壮烈战死。当时......”
十篇的初稿完成后,赵行德又再找了多人来看,既有普通军卒,又有市井升斗百姓,他将抄本寄送给陈东等理学社好友,请他们审核文间是否有义理不正之处,又让义学的先生将字本内容试讲了几次,各方的反响都还可以。邓素在回信中提及,行德欲以文字礼义去教化黔首黥卒,广传礼义之道,初衷是好的,只是俚语既不典雅,又不精确,他建议行德至少在文中稍加提炼和修饰,不至于贻笑大方,似社中君子知道前因后果的还没什么,这字本若是落入其他人手中,只怕要以为行德不会写文章了。而何方和朱森的回信在指出行德文中义理可待商榷之处后,说“当此世风日下之时,董军使传略使人知节义犹存,人心为之正。”
除夕这天,大雪遮路,赵行德是和好几个镇北军的军官在韩世忠家里度过的。红泥炉子石炭温酒,辽国酒汗那种独特的烈酒气息让行德几乎忘了汴京的淡酒是什么味道。
外面时而响起几声砰——砰——的鞭炮声,大家一边喝酒,一边等着主人韩世忠回来。大帅跟前的红人也不好当,大过年的,还要在帅府陪着都部署大人过除夕。
李红玉自从嫁了韩世忠之后,原本豪爽的本性倒越发明显,家里的男人不在,她也不管那些忌讳,亲自出来招待世忠的好友,大家伙儿更不拘束,热热闹闹地使酒撒气,和韩世忠在时也没什么两样。
正畅快淋漓之际,一前一后两个军卒提着灯笼,镇北第二军指挥使韩世忠回来了。他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招安了几千胡人骑兵,童帅要建为镇北第五军。”“什么?”“真是岂有此理!”几个镇北军的军将当时便叫了起来。
前些日子挑选河北行营精锐充实镇北军的时候,可都是打散了编入的,因此镇北军的老人逐级提升的着实不少,什长升都头、副都头,都头升营都指挥使,营都指挥使升军都虞侯,韩世忠更是从营都指挥使一下提升到为军都指挥使,羡煞旁人。眼下镇北各军才仅三千人,离五千人的满额还差的远,大家都指望着继续往上走,谁知这初来乍到的胡人骑兵居然单独成军了!
众人七嘴八舌开骂,却惹闹了此间女主人,李红玉横了韩世忠一眼,将酒壶往桌上一顿,嗔道:“除夕之夜,偏偏提这些,若要再说下去,妾身便避入内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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