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部属,将相二人原本和睦,并力整军经武,伺机经略关中。狄青天下名将,众人咸称其贤,军卒多愿为其效死。韩忠献公顾虑,如此下去又成前朝藩镇跋扈之状,于是有意折辱狄青。”
晁补之见赵行德、李若雪都凝神在听,叹了口气,接道:“一日,韩忠献公宴客,叫来洛阳名妓白牡丹,竟向狄青劝酒说:‘劝斑儿一盏’,意在讥笑他脸上的黥文。又有一次,狄青宴请韩忠献公,布衣刘易作陪。席间有‘优人以儒为戏’,刘易大怒曰:‘黥卒敢尔’”骂个不歇,狄青唯恂恂谢罪而已。还有一次,韩忠献公要杀狄青的旧部焦用,狄青立在阶下为焦用求情道:‘焦用有军功,乃是好汉。’韩忠献公答曰说:‘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汉,此岂得为好汉耶!’就在他面前把焦用杀了。狄青为人谦逊,气度宽宏,但韩忠献公如此待他,不免心怀怨恨,每对人言说:‘韩枢密功业官职与我一般,我少一进士及第耳。’”
“狄青攻夏被俘,柳毅得了他的兵法传授,二十年后,夏军攻洛阳之时,韩忠献公,当初羞辱狄青的白牡丹均已逝去,掳去的那个只是又一代的洛阳花魁而已,这柳毅亦知道的,他此举不过是借此为狄青鸣冤,使韩忠献公之过昭彰于天下罢了。”
赵行德听到此处,不免暗道柳毅工于心计,韩琦在大宋素有贤相之名,柳毅若是一味指责韩琦,谁人听他分说,他干脆以为狄青不平为名掳去了白牡丹,世人出于好奇之心,难免会寻根问底,韩忠献公的君子之过,不免昭彰于天下。
李若雪想不到此事居然涉及贤相韩琦之过,沉默不语,年纪尚幼的李若虚却道:“狄青出战不胜,苟且偷生,还有何面目鸣不平?”
晁补之看了李若虚一眼,缓缓道:“关中兵败,狄青被俘,在夏国学士府幽囚了三四十年,并未有叛国降敌之事,我朝使臣入夏,夏国皇帝亦让使臣与其相见,每次两国会盟换约,我朝提出让狄青归国之议,都被夏国一口回绝。如此而已。”
李若雪叹息了一声,却娇声道:“可是街坊传说,柳毅与白牡丹却成了一段佳话呢。”
晁补之点了点头,道:“正是。当年柳毅将白牡丹掳回关中后,当即将她释放,只不准她返回洛阳,白牡丹无处可去,亦不愿再回洛阳的勾栏,索性居住在柳毅的府上,久而久之,便成了一段姻缘。”柳毅有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之才,与白牡丹结为眷属后,再未另娶。
李若雪若有所思,颇有憧憬之色,俏脸生晕,鼓足勇气低声问道:“老师,听说夏国男子都专宠妻室,不纳姬妾,可是真的?”问完之后她的脸颊更红了,仿佛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却不肯放过这个寻根究底的机会,睁大眼睛看着晁补之。
晁补之不禁哑然,轻轻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笑道:“夏国有个叫做宗教裁判所的机构,专事裁决教门之间的冲突,缉拿邪教妖人。近几十年来,受了河中祆教等几种教门的影响,宗教裁判所有长老提出既然男女婴儿按照大致相同的数量降生,那么一夫一妻的制度才是神圣的,因此许多长老一直在抨击纳妾制度。宗教裁判所对夏国风俗的影响非小,虽然学士府不少学士以为男子为了广子嗣应该纳妾。但这些年来,军士和百姓推举校尉和柱国,倒是有越来越多都赞同废除纳妾制的,就连如今夏国皇帝也是只册封一名皇后,别无妃嫔。”晁补之如今也只有一个老妻,并未再纳妾室,也是受了一些夏国风俗的影响。
“啊?”赵行德的表情落在旁人的眼中,李若雪白了他一眼,自觉脸颊微微发烫,低头不再说话。
赵行德见李若雪不再提问,便问道:“听闻夏朝兵力雄强,近百年来战事不断,北威大漠,西略河中,连吐蕃故地也被其收拾的差不多了。元符年间,夏国军队一战攻破函谷新关,兵围洛阳而汴梁不能救,为何没有乘势东进,席卷天下呢?”
晁补之对赵行德点了点头以示嘉许,他乃是朝中难得对夏国情势了若指掌之人,于是缓缓道:“夏国之制,上承战国秦汉遗意,颇有尚武之风。关中之地,户皆有马,童子骑羊,人习战斗。若无其他特殊的本事,夏国人只有投军之后,才算成为士人,否则只能成为荫户,每年要将岁入的三成交给庇护自己的士人,还要接受士人的诸多管辖。夏人举国尚武,便如我大宋举国崇文一般。垂髫童子可堪造就者,父母就将其送入可以教习武艺的私学,及至长成,投军的竞争也极其激烈,亦如我大宋乡试、省试一般。夏国军中的十夫长完全以勇力决出,其它军官则在十夫长之上推举。因此夏国军中尽是悍勇之卒,又极重军法,方能西拒突厥,东威契丹,北收小海,南并吐蕃。我大宋禁军虽精,却始终无法与之匹敌。”晁补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间流露出的感觉,显见在夏国的军士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喝了一口清茶,接道:“当年洛阳之围能解,一是因为元符年间,我朝国力强盛,摈弃新旧党争之见的话,司马光、文彦博、范纯仁、苏颂、章惇皆是名相能臣,又得熙宁变法之力,朝廷国库充盈,禁军整训精强。是以夏军围洛阳两个月而不能拔之,而我朝聚集于汴梁的四方勤王之军过三十万众。夏国若不愿以倾国之军与我朝相战的话,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二是因为自从夏朝开国皇帝陈德以来,便不断用兵于西方。河中乃四战之地,夏国与突厥人、大食人、罗斯人之间战事不断。就在洛阳之围解去后半年,夏国便和罗斯又打了一场仗。当时,朝中对洛阳之围心有余悸,连趁虚袭取关中的想法都没有了,还严令河洛驻泊诸军不得擅开边衅。”说到这里,晁补之嘿然一笑,哂道:““当初主张攻夏最为激烈的朝臣,后来便越是主和畏战。”
李若虚对史书上常见的突厥和大食大都知道,唯有一点不解,便问道:“先生,罗斯人是什么狄夷?”
晁补之想了想,解释道:“罗斯乃是居于石山以西的一个种族,高鼻深目,碧眼黄发,每战则四处抢掠屠戮,模样和行事大约于五胡乱华时候的羯人相似,只是人口更为繁盛,估计有五百万之数。”
“羯人?”李若雪和李若虚都惊呼了一声,史书上关于羯人残暴的记述真是罄竹难书,若不是冉魏王将他们大部分都驱逐出中原,当时的北中国只怕要成为鬼蜮了。五胡乱华时候的北中国胡人总数亦不过数百万而已,而与夏国相互攻战的胡人国度,仅罗斯就超过五百万人口。
“嗯,”晁补之点了点头,回想起那些曾经被罗斯人屠戮过的部落惨景,脸色颇为郑重,沉声道:“不但有羯人的样貌,而且兵甲犀利,好利薄德、狡诈善变,行事残忍,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