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过推拿?”
毕生花似乎也放松了下来,把青木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揉捏着,说:“他昏迷以后,医院的大夫教我的。”
“你就这样守了他十年?”
赵鹏程始终不理解人类的这种情感来源于何处,从种族进化和延续的角度来说,青木已经是一个废人,除了拖后腿,他的存在不具备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的东西就该抛弃。
他相信这样的生存哲学不仅在他们的种族,而应是普遍存在于宇宙的所有角落的。
就算在地球上,动物的本能也会抛弃衰老和受伤的同伴,无论狮子、野牛还是猎狗,哪怕它曾经是帮助族群度过难关、带来荣耀的王者。
唯有人类,这个奇葩的种族,居然进化出了同情、怜悯和爱,以及赵鹏程至今无法理解的更复杂的一些情感。
就像眼前这个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她的美丽、英气、率性、自信的一切都已经在照顾一个植物人的十年当中消失殆尽了,脸上只剩下缓慢的衰老所带来的皱纹和暗斑。
“是啊,十年了。”毕生花回答道。
“每天都是这样过?”
“差不多吧。”
毕生花回答得很从容,仿佛十年只是十个小时而已。
赵鹏程问不下去了。因为他不知道问下去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他只是来看看青木,只是想知道这个当年差点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男人死了没有。
现在他看到了,却没有十年夙愿一朝实现的满足感,反而觉得无比空虚。
是的,空虚。
这也是人类所独有的一种情绪。
赵鹏程觉得自己该走了。他看着床上的青木,身子挺了挺,以示自己的尊重。
但他还没来得及告别,毕生花已经站了起来,并且把青木扶起来,托着他的腋窝,自己背过身去,看上去是想把青木背到自己背上。
一个女人打扮得再像个男人,她也终究只是个女人。青木的个头不小,躺了十年,似乎也没有消瘦下去。
毕生花的动作显得很笨拙而吃力,好不容易把青木弄到了背上,手一松,人又滑了下去。
有句话叫背活人容易,背死人难。
赵鹏程听于建国说过,背停尸房那些尸体是最累的活儿,人是个完整的人儿,可软塌塌的,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他连忙上去帮忙扶了一把,触及青木的身体的时候,外科医生的手敏感地感觉到了微弱的心跳,砰砰的节律吓了他一跳,差点以为青木就要醒过来了。当他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觉的时候,毕生花已经背起青木,迈着艰难的步子走了出去。
赵鹏程看着青木趴在女人身上的背影,恍惚间听到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他想起在那条没有维度的幽暗的长廊里,此刻正有一个这样穿着风衣的背影,在孤独地走啊走啊,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