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制将夜袭蒙古游骑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半晌之后,潘统制才捻着其瘦黄脸上不多的几根胡须道:“你这说词虽不像是作伪,但也不能证明这黑发黑眼就是鞑兵,又无兵器与衣服号帐作佐证,此事暂且作罢。”
“堂下听我号令”,少顷潘统制对着跪伏在地余柱肃色道。
“你等此行所征之粮甚少,尚且不够本队食用一月,仍腆脸来见!虽杀了鞑兵有些许之功,但又折了几名士卒。本官决定,革去李爽巡检之职。其余众人功过两下相抵,本次暂不惩罚。明日你队即出城再去征粮,以将功补过…….”
“至于你”,潘统制将目光投向欧阳轩,“鉴于有杀回回鞑子之功,本官看你也有几分机灵,便由你补任死去拥队位置罢了,明天一同出城去征粮。”
出府衙大门走了一段路,余柱和黄大根正祝贺欧阳轩升为拥队之职时,欧阳轩又被潘统制的亲兵叫了回府衙。在府衙正堂的偏房中,有个小吏递给一张文书道:“你是欧阳轩吧?你升为拥队之职还需履行手续”。欧阳轩将文书凑到油灯微弱光前,依稀看得“崇庆府杀鞑兵近百人,鞑兵数百人溃败,因暑热首级腐坏,只余两首.....”。小吏见状,不耐烦地指着文书末尾部分道:“只须这里签上你的姓名即可”。欧阳轩心里暗骂潘统制好不要脸,下属杀了两名蒙古兵就敢向上这么虚报功劳。
签字画押出府衙大门时,欧阳轩仍听到小吏在身后絮絮唠唠骂他不知礼仪,不懂礼数。他假装没听到,埋头快步往前走,找到等候的余柱黄大根,便边走边向两人讲述刚才情况。余柱笑道:“轩哥儿你有所不知,军中若升职须贿赂上司,也要打点经办小吏,这次潘统制为了虚报战功便没有按常例要你钱物,那经办小吏也就没了油水,如何不怨你?”旁边黄大根道:“这几年崇庆府厢军在潘统制的治下屡吃败仗,听说捕杀盗贼充作鞑兵首级送往蒲择之大人处又被识破,已遭蒲大人数次斥责,这次黄发回回首级送到重庆府,定然会受到蒲大人褒奖,若非如此,此次定然为难于你。”
边走边谈,欧阳轩从两人口中得知,在南宋末期军队腐败盛行,士兵和将官若要升迁须贿赂上司,特别是“举代制”的实行更是让军队战斗力直线下降。所谓“举代制”就是带兵主将可以向朝廷推荐人员担任自己属下将官,仅需向相关有司备案即可,在实际操作中往往是有功者不赏,无功者升迁,有钱贿赂上司的升迁快,无钱的即便有战功也难以升迁,故军中将官要么是无能之辈,要么是亲戚朋党。特别是地处偏远的四川领兵之将,也多成了党羽庞大的军阀。
三人径直回到兵营,将潘统制之令告知了李爽和本队之人。李爽听罢神情倒是平静,屏退众人后室内只留下余柱和欧阳轩。沉默半晌后他对余柱道:“我等袭杀鞑兵后其必然报复,潘统制不让休整便强令再去征粮,这是欲借鞑兵之手将厌恶之人除掉的常用手段。我已是无用之人,你等一定要顾得兄弟们周全啊!此次在横原镇,我并未将食盐全用来换了粮,而是将大部分让黄大根藏了在附近山洞,你可好生作用途”
“轩哥儿,你见识广大又足智多谋,日后必会有番作为;余柱兄弟和我多年同袍,勇猛有余而精细不足,善冲锋陷阵而不擅谋划,望你多多帮衬……”。李爽肺腑之言,让一旁的余柱不禁哽咽起来。他俩自同在余玠大人帐下至今,十余年来一直不离不弃,而明日余柱便要再去征粮,生死未卜,而李爽虽在府城无生命之虞,但乱世残疾之人往往生存艰难,前景甚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