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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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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前人的奢侈了,她粗粗地计算了下,这个废弃的大楼每层四五搭间房,刘层楼的高度,每层都是樱柠没见过的超高挑空,如果当时废弃之后安排无家可归的人住下的话,能住下起码二三十家人。

    在千禧年之前,斥资几百万修建的这样气派的办公用楼,就这么被废弃在海边的盐碱地里,楼体前后都用了大量的落地玻璃窗,从被废弃后破碎的第一块玻璃起,东沿海的海风就利用内外巨大的压力差让这楼所有的玻璃几乎都碎了干净,因此围绕着大楼周围的草丛中满是反光闪耀的玻璃碎片,这些玻璃碎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各种角度的闪光,不少光影被折射回深灰色的楼体上,像一个个天然的手电筒,影影绰绰地把楼中的角落都照得清晰起来。

    樱柠站在水渠上往大楼周围的野草里看去,希望能找到安全下去的路,就在她低头寻找时,惊起了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鸽子,这些野鸽很少见到人类,被惊得盲目腾空直直的撞向了一块摇摇欲坠的窗户碎片上。

    同样也被野鸽子吓了一跳的樱柠拿在手里的番茄也掉得不知道滚去哪里了,她侧头看去,那肥硕的麻色野鸽被撞得晕晕的,好像撞坏了头,兀自在地上胡乱扑腾,旋转间鸽子将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就连油光华亮的羽毛都折损不少。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美味。

    樱柠怕鸽子跑了,慌忙继续往北走,她想在水渠的尽头寻找出口,这具马上要上中学的肉体正是调皮好奇胆子也大的时候,有意留的长发也被姑奶奶如约亲情奉送,免费烫了个弹簧似的大卷,因为是家长自己亲手烫的,上学时的樱柠也非常乖巧,所以老师们也并没有过多干预,甚至班主任还在樱柠去办公室帮忙批改试卷的时候偷偷地用手心抬了抬这弹簧一样的卷曲马尾。

    最近这身体也开始肉眼可见的长高,小姑娘已经长到一米五左右,她的肤色在这两年有所好转,春天的时候一度白地跟妈妈不相上下,然而入了夏之后也因为每日没有保护的烈日下玩耍又黑了回去,她的下巴随了爸爸,虽然脸颊日渐圆润,却有个尖尖的小下巴,从小就没有什么优点的五官终于有了一些能入眼之处,然而也还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

    从李家开始计划往海边发展之后,原本因为交通不便无法来往的小姨也终于有机会常常见到她的姐姐姐夫,她对樱柠宠爱有加,给她买的衣服都是带蕾丝边的,夏天买的裙子都是别的小朋友们羡慕的多层的纱裙,只不过樱柠长大了几岁后越来越不喜欢公主裙这样不方便玩耍还很容易弄脏的服饰,所以今天早上来时,她自己搭配穿上了一套清爽的篮球服。

    没有袖子的篮球服非常适合在炎热的夏天做基础的遮挡,可是当樱柠走在草丛里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清爽的同时代表她体表的肌肤暴露得也更多,到了现在她已经被草丛中的蚊子,以及各种不知名的小虫子咬了不少红肿的包。

    基本没有偏离樱柠的猜想,这条几百米长的水渠在大楼的南墙底下也结束了。水渠的侧面有个简易的由碎砖搭起来的缓坡,估计是爸爸他们来的时候临时搭起来的,倒方便了樱柠。樱柠下了水渠还没绕过大楼的南侧,就看见没了大楼遮挡的阳光下,一棵冠幅极宽的蟠桃树,这树并不特别高,似乎主干在分支的时候被人刻意砍伐,只能将向侧方向生长的分支发展成了主干,因此它的高度正好成年人抬手就能摘到果子,顶面的也就架着一架梯子也可以摘到,因着侧枝生长的关系,这树在枝繁叶茂的时候便好像一朵停留在地面附近的绿色云朵,它肌瘤节生的树干表皮因为夋裂渗出了不少琥珀色的桃胶,看起来软软糯糯的样子,抠一块下来拿在手心里却并不能被轻易拿捏。

    夏初这蟠桃树的枝头就已经被结出来的桃子压得不堪重负,随便一只麻雀站上枝头,整棵树都会因为过多的负重微微颤抖起来,大多树枝都被压的低垂着,甚至有些树枝因为自己结了太多桃子被迫断枝保命,不少整串跌落的成熟果实就这么跌落在楼旁的水泥地上,有些被晒得腐烂了大半,有些被这厂房角落里存活的各种生物吃得破碎不堪,这个季节恐怕附近一公里内的鸟兽都曾品尝过这蟠桃的甜美多汁,而这些野鸽为何这样的肥胖健硕恐怕也是这桃树贡献了不少力量。

    站在桃树婆娑的树影里,樱柠仔细看着树枝上毛茸茸的沐浴阳光的粉色桃子,这些蟠桃都比樱柠的手掌大,而樱柠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幸福的毛猴子,站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幸福的眩晕。

    正在厨房里炒菜的奶奶把电风扇调成最大挡,但是灶台带来的热量不是这个建国后第一批老风扇能抵抗的,她无奈地用挂在脖子上浸过井水的半湿毛巾擦擦额头的汗,隔壁厂房里机器轰鸣,对她来说听着并不烦心,甚至因为这轰鸣声背后的意义让她心里很是开心,就连拿着铲子有些疲惫的手臂也有劲儿起来。

    厨房门朝南,奶奶眼力有所下降,就占用了张餐桌朝门口方向借着阳光来装盘,模模糊糊地就看见自己晒得乌黑的孙女拎着什么脚步沉甸甸地往向她跑来。

    年轻时因为儿子突生急病,按照懂行的人指点,她曾经在庙里求了愿:愿意以后不再鸡杀鸭,也不吃禽类动物,以此换取大儿子的健康。谁知她大儿子的病竟真肉眼可见得有所好转,所以她也如约不再食用鸡鸭肉,也不再碰其他禽类,在李家做饭的时候也大多食用鱼虾和猪牛,像给孕妇炖鸽子、炖鸡汤这种情况,就必须去隔壁三奶奶家借用一口锅,家里的所有锅都是不能够触碰禽类生肉的。

    这时候樱柠跑得近了,眼见着这孩子高兴地拎着的是一只活着的野鸽子,吓得她魂飞魄散,丢锅弃铲,连声阻止樱柠凑上来。

    眼见着奶奶手舞足蹈,急得跳脚,樱柠也才想起来奶奶这一全家都坚决恪守的忌讳。

    “嘿嘿,我忘记了。”

    她傻笑一声,毫不见外的去骚扰并没说过几次话的二爷爷。

    “二爷爷,红烧了吧?”

    二爷爷看看大嫂吓得挤眉弄眼拍胸脯的窘迫样子,很是开心地答应了,樱柠没做停留,搜罗了厨房里早上装蔬菜的塑料袋,两个长辈没反应过来就又跑了。

    “哎呦哎呦,哪里像个女孩子,哎呦哎呦。”平时大大咧咧的凶悍奶奶现下惊魂未定,她坐到风扇正下方的一把破烂的木折叠椅子上,下来一个劲儿地拍胸脯,深呼吸。旁边的二爷爷笑眯眯地找宰肉刀去了。

    樱柠带着好几个大袋子顺着水渠原路回到蟠桃树下,她不会爬树,但好在这棵蟠桃树长得并不高,只是躯干蜿蜒曲折伸出好远,简直就是为了方便别人采摘长出的这个样子,她捡没有被鸟啄过的,没被虫子吃过的果子满满当当地装了两个超市专用的大袋子,开始像蚂蚁搬家一样缓慢地踩着水渠的狭窄边沿往回走。

    远远地听着厂房里的机器戛然而止,她也知道上午的忙碌应该是告一段落了,咬着牙拎起桃子往厨房挪动,等她胳膊都要坠断了,手指也马上要失去力气时能,距离厨房也就只隔着运货的水泥场子了。

    果然工作的大人们很快都简单擦洗好了,四张折叠的十二人圆桌已经被他们利索地搬到了的这水泥场上,李家人、工人、客人们都围坐在四个大圆桌旁谈笑着等着上菜了。

    “嘿呦喂!那小丫头是你家闺女吧!哈哈哈哈!!”

    一个留下来吃午饭的客人十分好笑地看着行走困难的樱柠,妈妈已经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女儿,看见这个情景也觉得好笑起来,爸爸陪着客人坐一桌,此时也已笑得前仰后翻,他拿着比脸大的茶缸豪爽的加入逗笑的队伍。

    “是我家丫头,听说刚刚还徒手捉了只鸽子呢!点名了要红烧,一会我们这些大人也沾沾光,哈哈哈哈!这小龟头,能吃能睡,不怎么说话,但是那里有吃的她才来一会儿都摸清楚了!”

    樱柠不知道自己好吃鬼的名声已经被亲爹传出去了,她远远见大家都在朝她笑,她也讨好地朝别人笑,露出一口白白的小米牙来,爸爸笑完了终于愿意撂下客人过来站在水渠旁把她手里的塑料袋都接了过去,他甚至一只手取了两个袋子,另一只胳膊轻松地把站在离地四五十公分高的水渠上的樱柠抱了下来。

    “你摘得太多了,我们都忙完了就没去摘,你倒自己闻着味找去了?小狗鼻子呀?”

    即便拎着袋子,爸爸也轻松的举起手来勾正在放松手臂的樱柠的鼻子,樱柠再一次轻松躲掉了,她跑去妈妈身边找水洗手,这桃子好吃,但是果皮上的毛毛扎起人也很难受。

    第一次吃大锅饭,樱柠吃得很开心,李家人独自坐了个较小些的圆桌,太太依旧不爱上桌吃饭,爷爷便按照惯例取了刚出锅没人吃过的端了送去她自己屋里吃,奶奶抱着弟弟,劝爷爷下午做活午饭就好好吃,少喝酒,然而真吃起饭的时候却怎么也劝不住。

    “你少说话。”

    已经红了脸的爷爷装作不开心别过脸不愿意听奶奶唠叨。樱柠是知道其中的真正意思的,爷爷开心时才会稍微多喝几盅,因为爸爸的事业顺利地开始了,爷爷便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疲惫,喜欢用喝酒的形式默默地自己庆祝。

    那只肥硕的鸽子并不足够那么多人一起吃,但是曾经做过帮厨的二爷爷另外添了三个大鸡腿剁碎了,又添了许多土豆、灯笼椒,配了香菜、芹菜梗等等,红烧了后又勾了浓浓的芡,五颜六色有荤有素得十分好看。

    几桌人像吃席一样吃得酣畅淋漓,工人们白天都是不能喝酒的,但是好菜好肉也都先往他们桌子上送,樱柠看到早上卸货的男人里面有个戴眼镜的,长了一张书生脸,却一身肉鼓鼓囊囊的腱子肉,他坐在一张钢结构焊起来的凳子上,像头正在进食的棕熊一样有十足的压迫感,他也不多话,一个人吃了三大海碗冒尖的米饭,樱柠瞅瞅她自己碗里的这小半碗米饭,对比之下确实都不足够对方一口的分量,且这一口饭她还要咀嚼数次方才能顺利地咽下去,强烈的对比下樱柠只觉得自己的这具肉体真的太弱了,放在自然环境里应该就是食物链底层任人宰割的那一栏。

    妈妈看着孩子呆愣愣地盯着人家看,毫不掩饰地露出动物园里看大猩猩的震惊眼神,她立刻用筷子敲了敲樱柠的手背。

    “要讲礼貌,不许盯着人家吃饭。”

    即使手背被打得很疼,但是樱柠的钦佩之情依旧溢于言表,她开始恢复咀嚼,但是依旧盯着那个男人看。

    “妈妈,你看他吃了三大海碗饭啊!好厉害啊!他的肚子真的装得下这么多米吗?”

    不少人都被樱柠有些傻气的疑问笑道,妈妈只好尴尬地冲往这里看来的工人们笑笑,她们厂子这几个月来都是这么跟工人一起吃饭的,也已经习惯了做体力活的男人们的饭量,倒没想到小孩子会惊讶成这样。

    被盯着的这个男人复姓东方,是内陆过来沿海打工的,樱柠的爸爸在村长的介绍下找到他,因为村人都知晓他家里女人和别的男人跑了,留下了一儿一女,大儿子才上小学,女儿还太小,他为了谋生也不能像女人一样顾全这个尚在襁褓的女孩,便走了村主任的明路将女儿嫁给了村中一户没有子女的小康人家抚养。

    这种明民间抱养的事情在当时也是很多的,并不以贩卖子女为生的话也是不犯法的,且全村都知道男人确实有苦衷,所以村里人并不排斥这个外地来的汉子,反而因为他勤劳肯吃苦,干活麻利,有什么好的伙计都会给他介绍,然而因着他自己原本也吃得多,很多人家都不敢用他,然而到了李家之后却充分体现出了他的优势,他大多时间都负责重体力活儿,搬运每包上百斤的货物,但是他也很快就学会了帮忙检查机器,忙起来的时候一人可以多用,因此来到这厂子后不到三个月工资就一涨再涨,现在已经能过上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了。

    日子好起来之后,同村抱养他女儿的家人甚至害怕他将孩子抱回去,一度不让他再见孩子,这件事闹到了村主任那里,他只好被迫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那孩子长大后所有收入,彩礼,皆与他无关,也无责任养他老,生病、盖房等所有大事都不用这孩子出钱,保证书写了之后,对方才又允许父女俩见面。

    不过樱柠根据从妈妈那里听来的消息,也知道他赚了钱还是会存成三份,儿子女儿各一份,剩下的一部分刚刚够吃饭就可以了,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樱柠偷偷看到男人吃完饭摸了摸肚子,她很好奇他有没有吃饱,结果没成想自己探究的小眼神全被人家看在眼里,那个大个子冷着脸走过来,一片小山一样的阴影笼罩在樱柠头顶。

    “吃完啦东方?不够再让厨房给你添,得吃饱,今天忙,很快就要继续开机了”

    妈妈见他过来随口嘱咐到。

    “好的嫂子。”

    厂子里的工人都是附近的村人多,所以他也随了大家按辈分的叫法,称呼樱柠妈妈叫嫂子,樱柠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默默猜测他有没有200斤重,却不承想突然被男人由腋下抱起,他像抱了个洋娃娃一样轻松把樱柠举起来与自己视线平齐。

    男人看了看樱柠后脑勺很有弹性晃动的小马尾,木着一张脸道:“头发很好看,我也带我女儿去烫一个。”

    樱柠:“……”

    她差点以为这个大个子要把自己吃了,被放到地上时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妈妈在一旁不好直接消化自己的傻女儿,只好去逗弄弟弟了。

    爷爷在一旁结束餐前小酒,这才将将开始吃饭。按照规矩,家里吃饭如果有鸡头鸭头什么的都是爷爷来吃,因此这只肥鸽子也不例外。二爷爷的手艺也特别好,所上的菜工人那一桌基本都吃光了,怕不够另外又加了一份青菜,炒了糖色的鸽子肉十分够味,爷爷吃着吃着还要老神在在的点点头,以示满意,奶奶很不喜欢看爷爷摆架势的这一出,便嫌弃得白了白眼。

    “丫丫啊,草里有蛇你小心点,带上棍去玩。”爷爷吃着孙女捉来的野味,想起来了便叮嘱道。

    “带棍子蛇就不咬我了?”

    爷爷没说话,边上的爸爸直接话:“带着棍子,走到草里之前先打一打草,蛇就吓跑了,这就是你们老师教的,‘打草惊蛇’你要是看见蛇了,别自己打,回来告诉爸爸,爸爸宰了蛇给爷爷泡酒。”樱柠听话地点了点头。

    夏日里的午间炎热,蕊蕊和弟弟一起在离机器较远的那间屋子里午休,他们就地取材,收拾了一张遗留的上下床,在下铺了凉席挂了粉色的蚊帐,蚊帐里还有个吱呀吱呀转圈的小风扇,不远处机器的轰鸣声好像也被隔绝了,渐渐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奶奶看着孩子们睡了又回到厨房,将所有碗筷刷洗干净,又把樱柠摘的蟠桃洗了一袋,将早上爷爷浸在井水里的西瓜捞出来切成牙,这样满满的摆在一个澡盆一样大的不锈钢盆里,送到工人面前去分给开始了正午劳作的工人们,以及等候的客人,工人们皆忙里偷闲地很快吃了几片,凉爽的水果给闷热的躯体带稍微退了退汗,每个人又很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睡的沉沉的蕊蕊还微微笑着,她很想继续探索这片不为人知的宝藏之地,但是肉体的体力已经耗尽,她只好像个普通小孩子一样老老实实的安静半天。这一天爸爸妈妈忙到夜里才停下所有机器,打扫完厂房后众人方疲惫地一起吃了晚餐。

    已经提前吃完了晚饭的樱柠正在无人的办公室里看动画片,太太这时候和奶奶正坐在办公室门口吹风,这个海边小城镇工业化并不严重,也没有什么公共照明,甚至人口都没有太多,所以这厂房头顶的星星还是比镇子里的亮很多,就连晚上的天空也格外通透。

    落日之后,监督加工自己家产品的客人们也纷纷领着装满货物的四不像们驾车离去,爸爸还把那剩余的一袋子蟠桃都分给了他们,有那棵大桃树在,这一夏天他们都将都不愁没有桃子吃。

    在镇子里住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大人小孩都要睡觉了,但是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樱柠见几个住得近的工人吃了饭洗了澡不着急回家,而是摸了几个手电筒并几个渔网和地笼叫上爷爷和爸爸一起去厨房西面的那些海水池去了。

    夏日里的蚊虫特别多,但是这可不妨碍樱柠凑热闹的心,爸爸看见了也没赶她回去,只笑着让她走在自己旁边。

    “手电筒给你,一会我们分开走,我跟你一起,你看见池子边上有洞的,就观察下,看见螃蟹就用手电筒照它,我来捉。”

    “螃蟹爬得很快的爸爸。”樱柠好心提醒爸爸谁知道周围的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螃蟹长得丑,所以只敢晚上出来,一拿手电筒这么一照啊,它以为是太阳,就吓傻了。”一个工人笑道。

    樱柠也是吃过螃蟹的,螃蟹丑是丑点但是真的会束手待毙吗,她有点怀疑。

    一行人蹒跚着走在许多水池中间的小路,前有专门有一个人打草,等走到池塘的深处时一行人便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樱柠见到拿渔网的工人跟着爷爷在旁边的水池里先撒了一些饲料,然后放下网也开始在岸边寻找,他们似乎很熟练,估计没少来过,樱柠也学着去找,她在水池边的土坡上看见很多圆润的坑洞,果不其然,洞口附近确实真的有螃蟹,且还不止有一两只,池塘整个斜坡上,在手电筒未照到的区域,借着月光看去竟然有不少螃蟹听见动静,“嗖”的横爬回洞里,只有手电筒照射的区域范围内的三只螃蟹,它们张舞着双鳌竟然真的静止不动,只有两只长眼还在微微颤抖,好像被点了穴道一般。

    “爸爸!这里!”

    樱柠开心地叫道叫道,月色里其他水塘边的工人和爷爷都笑着看过来。

    海边的渔民们长久地依靠大海谋生,这些中华鳌蟹、黄眼蟹在夏季和秋季都是最肥的时候,到了深秋的时候,海里的梭子蟹又是最肥的,因此在渔民心里这都是家常便饭,一年四季每天都能在餐桌上见到各式大大小小的海货。

    爸爸捉螃蟹的时候直接大大咧咧走过去像捡苹果似的按住螃蟹顶盖的后半部分,他大拇指和食指只抓住这后半部分,螃蟹就只能束手就擒,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任凭它们怎么挣扎,两个挥舞的大鳌都无法向后夹住爸爸的手。

    大家一起按照人数捡了半桶就不再继续了。鳌觉得新奇不已,她跃跃欲试,学着爸爸的手法,竟然真的能拿捏住比她手都大的螃蟹。

    刚刚在池塘里撒了饲料的工人这会儿把放在草地上的渔网捡起来,众人一起帮忙梳理了一下渔网底部坠重的厚铁片,又有一个工人站在岸边准备撒网,其他人带着樱柠都离了远一些等着。

    那个工人年纪较大,应该也是出过船的,他右手拿住部分渔网,右手臂像挥舞高尔夫球球杆一样在空中将手心的渔网甩出,渔网在空中被完美撒开,有一瞬间,在月亮的照耀下像是一个会发白色荧光的水母,圆润的弧度优美极了。渔网被精准抛到刚刚撒过饲料的水面上,旁边的一群男人们开心地叫好。

    “这次网撒的绝对!完全张开了。”樱柠也觉得这网撒得好看,鼓起掌来。

    实际上这个网并不很大,比海面上捕鱼用的小很多,所以只一人就足够拖拽,那名工人将合并的渔网拽上来,另有一个人拿一个空桶将网底兜住,大家一起上去给他们照明,蕊蕊看到很多大大小小活蹦乱跳的白虾,少数挥舞纤瘦钳子的草虾,想起这些东西的新鲜,樱柠开心的两眼都冒出光来。

    “可以生呛吗爸爸!”

    “生呛”是只有沿海渔民们敢于日常食用的生食,做法类似于醉虾。

    将这些活蹦乱跳的虾洗干净,用白酒打底,加碎姜末,碎蒜末,几勺酱油,一些朝天椒碎末,在食用前一个小时用海碗紧紧扣住腌制一小时即可,时间久了或短了都不好吃。这类做法深受樱柠追捧,她知道不仅仅虾可以这样生呛,小的黄眼蟹,婆婆虾,只要是活蹦乱跳的都可以依法炮制,毫无腥味不说还尤其的鲜甜。

    “就知道吃生的,你怎么就没拉过肚子呢?”爸爸好笑地拍了她一下:“生的只有中午能吃,明天早上再拿新鲜的,这些给你这几个叔叔拿回家给弟弟妹妹们吃。”好在樱柠并不护食,自然就答应了。

    工人们将这一网混了些虾和蟹的海产均分后各自愉快地回家了,但是樱柠爷爷却挑拣了几条不合群的小鱼扔回水里,另外又捏了几条被打捞出来的小泥鳅,用岸边的石头砸碎了,当做地笼的诱饵。

    在一个离厨房较近的水池边沿,爷爷缓缓地沿着水池的斜坡把笼子抛入水里,刚刚还一只手就能拿住的地笼被惯性拉成一条长长的青龙,轰然落入水里,吓跑了岸边好多螃蟹。

    这个地笼也是为了明天的午饭准备的,水陆两栖的螃蟹原本并不能活在这些海水池里,但是有几个水池被爸爸带人堵了水渠的入口,灌满了淡水,这些都是去年放的中华绒螯蟹的蟹苗,俗称大闸蟹,与咸水养殖的海螃蟹不同,这种螃蟹被更多人熟知,螃蟹们装在桶里,盖上一块湿布,几天内都可以活着。

    爷孙三代人拎着第二天要吃的海货轻松地回到已经恢复寂静的厂区,厂区白日里卸货的水泥地上已经被打扫干净,从白天忙碌的小加工厂摇身一变,变成了私人住家的广阔后院。

    办公室门头上和厂房门口各有一个室外照明灯,并着办公室门里投出来的灯光一起照在这院子里,淡黄的灯光中奶奶和妈妈将弟弟放到了一个巨大的水产养殖箱里玩水,正在拍打水花的弟弟胖嘟嘟的手臂一节一节的好像莲藕一样,澡盆旁边点了一盘蚊香,太太在办公室门口听着里面电视机的声音微微点头,她手里拿一个自己编的芭蕉型蒲扇慢悠悠地挥悠悠地挥着,依旧穿着自己做的白麻布衫,樱柠感觉到她已经要睡着了。

    睡觉前,樱柠自己跑到厨房后面砌得歪歪扭扭的淋浴间冲澡,这个淋浴间和厨房的房顶有好几个黑色的橡皮水囊,夏日的白天依靠着太阳的热度辐射,水温能超过七八十度,混着爸爸和爷爷接过来的自来水管,便是一个简易但完全够用的淋浴房,里面甚至有两个塑料花洒,可以让工人们节约下班冲洗的时间。

    樱柠自然是不会害怕一个人在野外洗澡的,她拿了自己独用的花香味的肥皂和毛巾,愉快地冲凉去了。

    晚上小孩子们就不在后面几排宿舍睡了,而是跟着父母睡在需要看管钱财的办公室里,妈妈还在办公室桌前带着弟弟一起梳理账目,这个办公室在电视机后面有个用帘子隔起来的空间,樱柠第一次过来,才发现后面摆了一张好大的双人床,床边还有一个小铁床,白天这里人多,嘈杂得很,现在关了门关了窗,一家人又睡在一个屋里,竟然别样的温馨起来。

    这天晚上樱柠没有溜出去玩,她白天的种种收获足够做一个好梦了,当她带着微笑闭上眼睛后没多久,午夜里樱柠便不情愿地脱离躯体,穿过厂区道路钻过厂房的大铁门来到了马路对面的大柳树下。

    “大半夜的叫我干什么?”

    她抱着双臂,对于被人扰了清梦感到十分不情愿地抬头问那个坐在坟顶的青年,青年木然双眼和她对上后,有些艰涩的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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